倫敦真的是我所期待的,大街上各種各樣的人,擠滿了10米寬的大道。燈光剛亮的時候,更是五顏六色,光怪陸離。但我知道沒錢說什麽都他媽扯淡。壹天打三個小時的零工,只能負擔食宿。為了交學費,我開始在壹家中餐館做黑工。所謂“黑工”,就是每周工作時間累計超過20小時。我壹周工作六天,下午5點開始,12收工,原則上是42小時。
還好餐廳安排了住宿,就在餐廳上面壹個6平米的小屋裏。房間很簡單,壹張床,壹個破茶幾,壹條看起來很臟的暗紅色地毯。窗戶插銷壞了,關不上。壹個大洞足夠兩個壯漢並肩走進去。探頭壹看,樓下全是健康的黑色,心裏直發毛。後來只好把窗簾掛起來,整天關著,自欺欺人,睡得很香。
約翰尼是我的房東,也是餐館的老板。15年前,他帶著200斤和壹袋夢想來到這片土地。他洗碗,當廚師,送外賣。現在他擁有兩家中國餐館和壹家外貿公司。在無數夢想出國的人中,他的事跡被反復講述,被無限放大。他把我介紹給這裏的老板詹姆斯,叫我好好幹!
我們的餐廳叫長城,員工只有老板、廚師、送餐的陳驍和我,組成了壹個簡單的四口之家。吃飯的時候,我們各自占著桌子的壹角,合理又和諧。剛到餐廳的時候,我是餐廳的“樓層”。說白了,我就是服務員,負責接電話,記菜單,和客人說話,簡而言之就是做所有說英語的事情,周末生意忙的時候進廚房打包。
自從我成為傳說中的“地板”後,擺在我面前的第壹個任務就是背出280道菜的名字。乍壹看有280道菜,其實就是幾樣東西倒過來改名字糊弄鬼子。價格昂貴,例如,揚州炒飯壹盒3英鎊(45元人民幣),壹塊咕咕肉4英鎊(60元人民幣)。好在背東西是我的強項,所以上班的前壹天晚上,我手裏拿著“小紅書”,來回踱步,嘴裏還在喃喃自語。我不記得那天晚上我是怎麽睡著的。總之,夢裏全是咖喱雞、特色炒飯、BBQ排骨之類的話飛來飛去,醒來時手裏拿著菜單。
但是,記住菜名只是萬裏長征的第壹個關鍵步驟,第二步其實是學習寫錯別字!比如雞寫成“傑”,鴨寫成“甲”,蝦寫成“夏”,豬寫成“朱”等等。因為樓層使用的語言只有壹個對象——廚師。廚師聽不懂的都是臟話,廚師聽得懂的才是好語言。錯別字也不例外。所以客人下單的時候,我要經歷三個痛苦的階段:在腦子裏把聽到的英文翻譯成中文;將翻譯的漢字轉換成錯別字;在菜名的右邊寫上蔬菜的價格。其中第三條最崩潰,過了快壹個月我才真正把280的菜價背下來。
偶爾會遇到壹兩個不正常的客戶。當妳終於寫下所有的菜、價格、地址和電話號碼,正準備把賬單撕了送到廚房時,他突然說:“那麽,總共多少錢?”這時候妳只有忍住壹切無聊,拿出中國傳統算術的精髓,快速加減乘除,告訴他總價。如果妳不幸遇到壹個腦子有點不太正常的顧客,妳可以在下了n個訂單之後打壹個電話,用壹種非常輕松的語氣說:“哦,親愛的,我可以換壹下我點的菜嗎?”這時候我只要左手繼續招呼在櫃臺等著的顧客,右手就會像在壹堆菜單裏找針壹樣去挑他的副單。檢查完後,我會修改它,然後揮手讓陳驍出來交單子,然後我會說謝謝,想著去妳的,掛掉電話。
第壹個月,每天都提心吊膽的過,生怕把菜名、路名、門牌號記錯。如果菜名不對,廚房需要重做,送餐時客人會打電話罵人。只有我壹個人用過臟話,飯總要再送壹次。如果下雨,甚至下雪,我只想割傷自己。經歷了這麽多次,身心俱傷。
後來我開始工作後,漸漸能從客人的口音中壹個個分辨出熟客了。報名前,她們先說的,讓她們覺得太美了,從電話裏都能聽到她們臉上的喜氣。我還能從陌生人的語調中分辨出他們的膚色和國籍,比如英國白人、歐洲白人、土著黑人、黑人移民、土著印度人、印度移民...當然,還有中國人。正確率超過90%。我也學會了站在油鍋裏炒各種零食;缺人手的時候學會了擺冷盤,打包,炒飯。我會慢慢來下單,我會說:“妳個傻逼!”當客人是流氓。盡快買單,不然我就報警了!!“這種嚇唬其實很有效。生意稍微好壹點的時候,連上廁所的空隙都沒有。電話剛蹲下就響個不停,他壹邊提褲子壹邊沖向櫃臺。廚房裏的男人也忙,沒時間把我當邋遢婆看。在倫敦不禁模糊了自己的性別。
只有每周六送錢的時候,我手裏數著厚厚的壹沓錢,以為學費已經定了,我就開心了。第壹周工資180英鎊,我用來買家具了。壹個帆布衣櫃,壹張桌子,壹把椅子,壹個書架,都是從Argos買的便宜貨。看著壹屋子自己掙來的家具,很有成就感。驕傲的我發誓要好好學習。壹切就緒後,接上寬帶,沖壹杯速溶雀巢咖啡,想象自己住在希爾頓酒店。雖然我在公交車上壹英鎊都舍不得花,但是桌子上壹束“值錢”的花卻經常被換成新的。我經常自慰:雖然我窮,沒有背景,但是我可以更爽的玩浪漫,上帝面前人人平等。在物質極度匱乏的夏天,我的身體在墜落,靈魂在翺翔。
然而,餐館的生意並沒有持續多久。九月的寒冷天氣過後,餐飲業就像被推下懸崖的巨石壹樣跌跌撞撞。老板詹姆斯壹臉愁容,拍著我的肩膀說:“生意做不下去了,就該出去送訂單了。”
分發菜單,通常被稱為發送訂單,是中國餐館惡性競爭催生的壹項新的折磨人的業務。說白了就是把印著電話號碼的菜單挨家挨戶塞進郵箱,達到廣而告之的效果。這壹舉動徹底宣告了“酒香不怕巷子深”時代的結束和全球現代信息廣告時代的到來。
根據強尼的記憶,10年前分發菜單的傻逼很少。他偶爾出去送幾天菜單,周末忙得連電話都不接。我和老板對此驚嘆不已,但也不禁感嘆:這應該是壹個怎樣的時代啊!我多麽希望我能回到那個時候,成為壹個白癡!
沒辦法,我們註定不會遇到這麽好的年景,只好乖乖的發訂單了。我和老板在脖子上掛了壹個包,裏面裝了上百份菜單,在倫敦南部壹個小鎮的居民區閑逛。輕輕推開每壹個院門,走進去,走到大門前,左手把郵箱推開壹條縫,右手把菜單對折增加硬度,插上,成功,合上右手,縮回左手,走出去,最後關上院門。這壹系列動作看似傻逼,其實很有講究,很多悲劇都是每天重復執行後衍生出來的。下面是我經歷過的幾個例子——
兇主。
他/她送完單正要出門,不巧被他/她撞見了。輕點的人會激動地咒罵:“我討厭中國菜單和披薩菜單壹輩子……”(此處省略100字)。往往這個時候,英語聽力會突然出奇的好。最差的人會拿起菜單(如果妳不幸投了),直接扔到妳臉上或者身上某個部位,加上F和s開頭的n個字,這些人大多是女性,如果有男性,表情特別變態。
錯誤的郵箱。
有些人的郵箱強到打不開。努力吃牛奶並把它塞進菜單是非常容易的。我還沒來得及抽回左手,左手食指哢嚓壹聲,撕下壹大塊皮。我壹直戴著手套,幸好壹直是冬天。
讓人無處可逃的狗。
狗是英國人最喜歡的寵物。幾乎每個家庭都有壹只狗,而且不止壹只。幸運的時候:菜單才吃了壹半,突然聽到壹陣瘋狗叫。隨著奔馳的腳步聲,從聲音上判斷,數量不止兩個,我們只好逃離,慶幸沒有損壞。有點倒黴:沒有狗叫聲,我就放心塞菜單了。沒想到手指突然疼了壹下,被狗從裏面咬了壹口,造成輕傷。不幸的是,我看到壹只狗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所以我在堡壘感到寬慰。突然我擡頭看見另壹只巨犬躺在玻璃門上看著妳...全身血壓沖到頭頂,心臟幾乎停止跳動——嚴重的精神創傷。
容易損壞的門。
我正要推開院門進去,卻發現門壞了。剛要驚訝,主持人已經神奇地出現在妳面前,壹臉冷笑和得意地看著妳,好像在說:“小樣,交錢上門。”頓時吐血。
生命永不失落。
走到壹個岔路口,分頭行動。壹條街分了,回頭看。哦,我的天啊!大家都去哪了?沒有手機,沒有錢。走,走,越走越遠。問路回答:兩站地就到了。我頭暈。我有錢坐公共汽車。我為什麽要問路?走來走去,直到鼻子扁嘴歪,最後回家。臥床不起。
無聊的時候,我會很安慰自己。我既能鍛煉又能減肥,同時還能創造經濟效益。此外,年輕人經歷的壹些挫折有助於看清資本主義社會中人剝削人的邪惡本質。然而,每天黃昏,我背著空空的包,獨自走在倫敦的壹條小巷裏。我看到孩子們放學後壹起回家,我看到壹張張興奮的臉從身邊走過,用壹種我其實聽不到的語言交談,我的內心會很孤獨,壹瞬間忘記自己在哪裏。
這是倫敦。這裏有世界上最古老的教堂,有歐洲最密集的博物館,有中世紀韻味的街道,有近千萬人口的百萬商場。這是我工作、生活和學習的地方。我每天穿梭在倫敦的大街小巷,聽著汽車的聲音,教堂的鐘聲,街頭藝人的鋼琴聲。我知道我在最熱鬧最繁華的倫敦,我經歷了多年的感傷。然而此時此刻,我壹個人在人群中,走走停停,偶爾動壹動脖子上的包,空氣中彌漫著壹股傷感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