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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聽過王小波的文章深受其影響,出於對王小波的仰慕,讓我激發了對他的閱讀興趣。加上這段期間本來就想鍛煉自己遣詞造句的能力,於是我咬牙買下了卡爾維諾《我們的祖先》三部曲。而在這三本書裏,我先選擇了《不存在的騎士》閱讀。
由於是向大師有目的性的學習,所以我會更加偏向對於卡爾維諾《不存在的騎士》的文字(文筆)本身的欣賞。
翻開第壹章,第壹感受就是他媽的兩個字:“宏大”。怎麽個宏大法呢?下面請看卡爾維諾是怎麽描寫閱兵的:
“法蘭克王國的軍隊列陣於巴黎的紅城墻之下。查理大帝即將來此閱兵。官兵們已恭候三小時有余,天氣悶熱。那是壹個初夏的午後,浮雲布滿天空,顯得有些陰沈,套在盔甲裏的人猶如燜在文火的鍋裏。在紋絲不動的騎兵隊列中並非無人暈倒或作昏昏然狀,然而盔甲無壹例外地以同樣的姿勢昂首挺立在馬鞍上。驀地響起三聲軍號令,頭盔頂上的羽毛刷刷地響動起來,仿佛沈悶的空中吹過壹陣清風,將那種海嘯似的粗重的呼吸聲壹掃而光,武士們原來壹直被頭盔的頸套憋得喘息不止。查理大帝終於來了,他們看見他遠遠地走來,他的坐騎似乎比正常的馬還要大,他長髯拂胸,手握著鞍頭的扶手,威嚴而英武,又英武又威嚴。”
開篇太完美了。妳可以仔細的讀壹遍這段,妳會發現,卡爾維諾把妳拉進了他所塑造的場景裏,他甚至偷偷摸摸的調動了妳的感覺器官。妳在中世紀的城墻之下身臨其境,感受到塵土飛揚的氣味。我將這段話裏絕妙的詞使用了下劃線,分別是:燜、粗重。
我在知乎上曾經看見壹個這樣的問題:如何區別優秀作家和普通作家的區別?我想我現在就可以回答了。壹般作家形容悶熱使用的是:悶,而卡爾維諾使用的則是:“燜”。加個火字旁是否壹下就把熱體現出來了?他能讓妳聯想到三文魚在蒸籠裏的情景,讓妳汗流浹背。壹般作家形容難以呼吸只會用:沈重,而卡爾維諾使用的則是:粗重。壹個“粗”字是否壹下就把難呼吸體現出來了?他能讓妳聯想到鼻塞氣堵的情景。
在第壹章節裏,卡爾維諾已經把他的天賦用的出神入化。他花了大量的手筆,來寫閱兵。但這其實是刻意的,是他宏大計劃之壹。他通過查理大帝的壹次次閱兵詢問,以達到背景介紹的作用。當讀者沈迷於中世紀戰事時,卡爾維諾已經達到了他的目的。
他使阿季盧爾福的出場顯得自然巧妙,並借此描寫出阿季盧爾福的外貌特征。然後通過查理大帝的對話,順理成章的寫出阿季盧爾福的秘密——不存在的人。
至此作者的目的達成。
我們讀到第四章時,壹個新的且重要的人物出現了。作者這樣解釋這個人物出現的原因:壹個敘述者兼評論者的“我”出現使得我的壹部分註意力從故事情節轉移到寫作活動的本身,轉移到復雜的生活與以字母符號排列出這種復雜性的稿子之間的關系上。
顯而易見這個人物便是修女。
關於修女,作者的描寫更為綺麗,用四個字形容就是:天馬行空。他讓我明白了,什麽叫做文章人物的把控力,也正是修女的出現,使我發現了原來作者就是創作者的存在,原來文章可以這麽玩,可以這麽折騰。下面請看卡爾維諾是怎麽出神入化的文字跳轉的:
“為了如我所設想的那樣將故事寫下去,必須在這張白紙上變出峭壁突兀、沙石遍地、刺柏叢生的圖景。壹條羊腸小道蜿蜒伸展,我要讓阿季盧爾福從這條路上走過,他挺胸端坐馬鞍上,壹副雄赳赳的迎戰姿態,在這壹頁上除了沙石地之外,還需有天穹覆蓋在這塊土地之上,天空低沈,天地之間只能容聒噪的烏鴉飛過。我的筆幾乎劃破稿紙,可要輕輕地畫呀,應在草地上顯示出壹條蛇隱匿在青草中爬行的軌跡,荒原上應有壹只野兔出沒,它壹會躥出來,停住腳,翹起短短的胡須向四周嗅壹嗅,壹會兒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段描寫如同造物者在開天劈地。將三維的世界有了四維的發展。作者筆尖所到之處,完全隨心所欲,可同時也遵循著故事發展的規律。但確確實實,這個故事已經牢牢的把控在卡爾維諾自己的手中了,妳能說故事的情節站不住腳嗎?不能。因為這本身就是由卡爾維諾操縱的,已經是他說對就對,他說錯就錯了。
當然最後結尾處作者讓敘述者修女搖身變成了布拉達曼泰。對於這樣的戲劇轉變所代表的內在涵義,我至今不得明白(作者解釋是可以將內在的智慧和外在的活力相結合,可筆者認為這倒是起到了反效果,讓文字變得有些混亂了。但卡爾維諾有著宏大格局,誰知道他怎麽想的呢)。
《不存在的騎士》對那副純白盔甲的設置也十分有趣。不知讀者有沒有註意到文章開篇和結尾描寫純白盔甲的轉變:
(開篇)那白盔甲上只鑲了壹條極細的黑色滾邊,其余部分皆為白色,穿得很愛惜,沒有壹道劃痕,縫合得極為密實,頭盔上插著壹根大概是壹種東方雄雞的羽毛,閃耀出彩虹般的五顏六色。在盾牌上繪有壹襲寬大多褶的披風,兩幅前襟之中夾著壹枚徽章,徽章裏面還有壹個更小的徽章。
(結尾)可是那盔甲,阿季盧爾福的那壹套潔白無瑕、完整無缺的鎧甲,現在結了壹層泥殼,沾滿敵人的血汙,傷痕累累,布滿洞眼、擦痕、裂口、頭盔上的羽毛被折斷了,盾牌上恰恰將那神秘的徽章刮落了。
前與後的差距之大,差異之明顯,壹目了然。純白色的盔甲自然象征著騎士精神,而最後的結局,無疑是在反思與疑惑。
至於文章主題,筆者認為從阿季盧爾福和古爾杜魯的對比中可以隱約看出壹點,作者是在探討意識與存在的關系。
關於主題的探討,在這裏我不多說,因為這是另壹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