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提籃買菜,每見烏魚。市井人家,大多將其當作壹種菜肴,與其他魚類無異。煎炸烹煮,壹家老小,各取所需,分而食之。
其實,烏魚亦是壹種藥用動物,雖未見之古本草,但林呂何先生編著的《廣西藥用動物》,鐘灼先生等主編的《中國藥用動物大全》,對烏魚都有所記載。
烏魚味甘性平,藥用其肉,滋補養血,強筋壯骨。主治陰虛,四肢無力,久病體弱,術後缺血。
這類生活實用知識,對人必定有益。有興趣的朋友,不妨動動手指,查查百度,恕我不贅。
烏魚,別名生魚、斑魚、花魚、烏鱧、月鱧、黑斑魚、山花魚。我國幅員廣大,民族眾多,語言有別,同壹種類,各有叫法。
筆者曾經獨往廣西欽州、玉林等地旅行,在魚市徜徉,拍得烏魚活生生的形態,將圖附在文中,只要妳美目壹瞅,自會了然。
烏魚分布甚廣,我國除西部高原地區之外,江南江北,均有出產。
烏魚生活在水草茂盛和水質混濁的泥底水層中,江河溪潭,水田池塘,生息棲宿,產自天然。各地農家,挖潭築池,亦多有飼養。
烏魚生性兇猛,同類相煎,貪食魚蝦,昆蟲青蛙。壹口水塘,要是有三兩百條烏魚,遊來蕩去,擊水發威,別說鯪魚、鰱魚、草魚、鯉魚這些懦怯可欺之魚,就是在魚類中體形較大,威風八面的大頭鱅,也避其鋒芒,敬而遠之。所以懂得養魚的人家,對烏魚這個好戰分子,多有控制,不許其隨意擴大隊伍。
1999年冬,我出差湖北,在黃州留連十數日,見市場上擺著許多鐵皮浴盆,盆內就那麽壹點點淺淺的清水,手擘般粗的烏魚挨挨擠擠。
數九寒冬,冰凍盈尺,見那烏魚傻呆呆的,蠻以為其不能耐寒,凍死了,心尚憫之。可伸手壹抓,它卻活甩甩地,潑潑有聲。賣魚者說,烏魚生命力極強,離水數日不死。
俗傳喜吃魚者聰明。烏魚肉嫩鮮美,湯白如乳,極富營養價值。
遙想當年,東坡居士,貶居黃州,載“罪”在身,毫無自由,空費時日,有家難歸,深嘆“人生底事,來往如梭”之時,情厚義重的黃州百姓,對這個才高八鬥,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無所不能,揮筆成章,倚馬可待,立等可取,本性善良,肯為百姓辦點實事的異鄉人,深表同情。
黃州百姓,士子,為表敬意,抑或安慰,總會給他送上壹甌配以蔥花姜片,淳濃味佳,熱氣騰騰的烏魚湯,讓他暖腸暖肚暖心的吧?
要不是諸多讀書人和百姓如此貼心,這個“萬裏家在岷峨”的蜀中才子,何以會情意綿綿,文如泉湧,寫下那麽多詩詞歌賦贈友人,去歌詠恩重如山的黃州百姓,眷戀黃州那片土地,舍不得離開呢?
烏魚善潛伏,壹旦遇險,為求自保,往往鉆入稀泥之中,閉目養神,與人捉起迷藏來。
未興建鶴地水庫、興修雷州青年運河之前,我地處九洲江畔的故鄉坡脊村,田疇平坦遼闊,沃土雖無百裏,要說壹眼望不到邊,並非誇口。
我那可愛的故鄉,溪圳縱橫,大小魚塘星羅棋布,村內村側,水面較寬者,就有長埌大塘,上埌下埌,最適宜烏魚繁殖生長。每逢臘月小年,北人宰豬,是最熱鬧的日子。南人幹塘,戽水捉魚,又是另壹番熱鬧景象。
排水幹塘捉魚的第壹道工序,是開閘放水。水順人意,沿著溝渠流進田裏。秋收後種下的番薯、冬豆、蘿蔔、椰菜、芥菜、大蒜、黃芽白等適季的莊稼,得到灌溉,田土滋潤濕透,百物自會茁壯生長,深冬春初,依然滿洞皆綠,生機盎然。
待閘口再無法排水時,這第二道工序,便是沿著塘基架設踏車。據明人宋應星著《天公開物》載,踏車又稱翻車、龍骨水車。鄉人圖簡,直呼水車。
數十部水車,上端穩座在塘基之上,下端深入水中,每隔三五米壹部,蜿延而去,蔚為壯觀。每車兩人,左右各壹,手攀橫杠,足踩水車。選派壯漢若幹,每車6人,分班輪流,日夜車水。
白天畢竟單調,每到夜幕降臨,當人們點燃篝火,為車水人照明,舉著松明或竹枝火把,在水塘四周走動時,便宛如元宵舞龍的情景,讓人百看不厭,印象深刻。
最後壹道工序,最有意思,便是捉魚。水還深過膝蓋,塘基就擺開了谷籮,能行動的村民,那怕是跳跳跶跶的小孩,或七老八十的老者,都擠到了塘邊,眼巴巴地盼著開始捉魚那壹刻。
性子急躁的十數個後生,卻早已各抓了壹個赤竹子編織的雞罩,跳下水塘罩魚。雞罩落水,鰱魚亂跳,此起彼落,如織女穿梭,銀光閃閃,引發陣陣歡呼,下塘的人益發多了。伸手就能抓到壹條,誰不興奮?
當水僅僅漫到小腿肚時,那魚的陣勢就好看了。擠擠擁擁,黑壓壓的壹片,只見魚背,不見其余。連富有經驗的人都分不清鰱鯪,他們只顧抓大魚往谷籮裏扔。呵呵之聲如喚狗圍獵,潑潑之音不絕於耳。
國有國法,村有村規。凡下塘者,所捉之魚,無論大小,都得往谷籮裏扔。那怕妳是六歲小孩,八十老翁,在魚未挑到大宗祠前,過秤按人口均分,誰都不許打橫。
如果妳詐眼盲夾雞肉,跟在後面捉魚放進自己腰上的竹簍,那怕是魚仔蝦蠓,田螺蟹蚌,稀泥旋即到身,撒得妳睜不開眼,連親兄弟也不敢護妳。
如果妳私心嚴重,屢制不止,連十三做社,都會隔妳的丁。自己犯規,也不敢向先人哭訴,說族中兄弟不公,歧視妳。只有暗暗忍受,痛改前非,明年才有社粥吃。
我在背井離鄉,客居異地多年之後,故鄉的種種事情,依然如此清晰,連睡夢都會想起。
想起那魚米之鄉,想起那淳樸的鄉風。想起數以萬計的鄉親,為了興建鶴地水庫,開鑿青年運河,改變雷州半島幹旱的面貌,他們不計得失,以博大的襟懷,將家園獻出,四處遷徏謀生。
小草戀山,農人懷土。我的鄉親,最終還是遷回了鶴地邊緣的小鎮定居。憑著自己的智慧和雙手,創造自己日益美好的生活。
雷州半島貧窮落後的面貌是徹底改變了,鶴地水庫也成了粵西地區最富盛名的旅遊風景區,遊客從天南海北,蜂擁而來,絡澤不絕。
他們或登青年亭遠眺,看青山綠水,航船飛渡,丘陵孤島,郁郁蒼蒼,白鶴低飛,水天壹色。或臨水垂釣,望大魚上鉤,收獲滿滿,品鮮美的烏魚湯或鱅魚頭湯。或看百果園,上仙人洞,鉆十裏楊桃溝,聞蜜蜂嗡營,鳥語花香,持幾斤純香清甜的蜜糖歸去。
我的故鄉呢?全在水底,與魚蝦為伴。某日,友人邀我驅車重遊鶴地水庫,登青年亭。面對煙波浩渺的庫區,瀏覽百看不厭的景色,我感慨萬端,四句七言,脫口而出:
鶴地水庫水茫茫,瓊漿玉液益四方。友人問我家何在?吾祖結廬水中央。
是呀,我母親似的故鄉,在水中央。可也在心,在腦,在我深深的記憶之中。我今天將故鄉落到紙上,希望它成為記錄人類歷史發展和社會進步過程中新的篇章。
2018年1月14日,? 首發
附記
作者退休之後,常常獨自旅行,觀察生活,拍照配文。如路途不遠,所帶行李則十分簡單,如下圖壹,作者在廣西容縣繡江之畔留影,旁邊壹水杯,壹塑料袋裝壹套換洗衣服,如此而已。圖二,則是作者到廣西欽州旅行,在欽江岸邊倚欄遠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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