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蘭堡F-7區的市場中心,有壹個被戲稱為“滿天星”的餐飲區,其實不過是壹些四處散著的椅子,圍著壹些排成圓形的賣快餐的小吃店。這些小吃店賣的都是些經過改良的西餐,當然也有巴式的肉卷肉餅,味道好有特色的倒是飲料,夏天是清涼的蘇打水和甜蜜濃稠的芒果汁,冬天,就是玉米雞湯(chicken corn soup)了。
玉米雞湯是這裏很討喜的壹種小食,價格極其低廉。進入冬天,從市場中的小吃店,到NUML的MBA為商業實踐在Rawal湖公園擺的燒烤攤子,到學校的cafeteria,四處都是玉米雞湯的影子。甚至在這裏唯二的兩家必勝客裏,連“雞茸奶油蘑菇湯”都被“玉米雞湯”替代了。
還記得《紅樓夢》裏那道著名的茄子,在鳳姐半是炫耀的描述裏,劉姥姥聽得直咋舌,“壹道茄子,倒要幾十只雞來配它。”中國的飲食裏似乎總是和雞過不去。隨便燒個什麽菜,都講究用高湯——高湯就是雞湯了。而燉雞湯也頗有各種講究,常常會把各種名貴的藥材放在湯裏同燉。最後喝的那口黃澄澄的雞湯裏融合了各種精華,因而被看的無限滋補。而養人的雞湯也常常被看成感情的代名詞,描寫夫妻恩愛的小說電影裏,經常可以看到妻子為丈夫端上壹碗親手做的雞湯的場景。而長輩表達對晚輩的愛意也常通過雞湯(有時候光喝湯還不夠,還壹定要吃壹個雞大腿),以前在南京的時候每個星期回奶奶家,奶奶總燉雞湯。畢竟是老人了,湯裏常忘了放鹽,彼時我們滿心想著減肥,挑三揀四這個不吃那個不要,常常用各種理由賴掉飯後的那碗雞湯。傳說雞湯是抗感冒的,所以冬天尤其是入九了之後常喝,學習辛苦或是身體稍微有點不舒服的時候也喝,現在壹個人住在學校,感冒的時候只能提前把藥準備好,燒好壹壺水和杯子壹起放在床頭,然後把自己裹在被子裏等著喉嚨壹點點疼起來。這時候想想曾經有人給我們燉雞湯時卻處處挑剔,就是所謂少不更事吧。
關於那碗金黃澄清的雞湯的聯想與想念都太多,所以在伊斯蘭堡,只要有機會,我都會要壹碗玉米雞湯。雖然同叫雞湯,但玉米雞湯和國內的雞湯完全不同:將整雞用只放了鹽和姜的白水煮好,將肉撕成小條,和打的碎碎的蛋花,玉米粒,鹽和胡椒粉煮在壹起。湯是勾芡的,所以又粘又稠,喝的時候其實是用勺子挖著吃。而雞肉經過幾番熬煮,常常已經柴了,又因為有胡椒粉,喝下去的時候從食道到胃,壹路燎燎的熱與疼。而巴基斯坦人喝玉米雞湯的時候,通常還會在湯裏加上醋,辣椒油和醬油,壹通攪合,調成顏色深絳的壹碗,天知道是什麽味道。
我壹直覺得煲湯是廚事裏最細致優美的壹種,煲湯不難,只要有足夠的真誠和耐心,總能做出不錯的成品,而且略有點私心的考慮,無論是煎烤炸炒,都會弄出味道又怪而且傷皮膚的油煙,廚具叮當亂響,也不那麽嫻靜美好。
我還記得曾經壹個朋友和我描述自己向往的生活,就是能給自己愛的人做早飯,把土司面包和煎雞蛋統統切成愛心型。而我向往的,應該是能為他們燉壹鍋雞湯吧——在這個節奏越來越快也越來越喧鬧的世界裏,只有真正的愛惜的人,才能毫不吝惜在他們身上花去大把大把的時間。而巴基斯坦的玉米雞湯都是事先燉好的,盛在巨大無比的大鐵鍋裏,客人要的時候就盛上壹碗,略微熱熱就端出來了。這樣的雞湯,是求精不成無奈的粗糙與簡省,是懷鄉不得倉促的替代品。
那幾年流行吃粵菜的時候,大街小巷突然多出了很多湯館。黃豆豬腳,筍皮老鴨,雖然配料裏有枸杞天麻野山菌,品種豐富,平心而論,口味也很不錯。但真正的好湯,永遠是在家裏專門為了壹個人,不怕麻煩與繁瑣,慢慢燉出來的,其中的愛意與人情,店裏買不到。
而等我回家的時候再喝雞湯,不管有鹽沒鹽油多油少,必然都會壹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