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有壹年的秋末,生產隊裏的壹頭老黃牛,積勞成疾,為生產隊耕完最後壹塊地時,病倒了。隊長馬上派人到鄉裏請獸醫,很快鄉裏來了壹位穿白大褂的老獸醫,老獸醫仔細檢查了壹下老黃牛,最後搖著頭說,這頭牛年老體弱,又染重病,沒辦法救治了。老獸醫寫了證明,讓隊長帶著證明到鄉裏請示宰牛。據說,那時隨便宰牛是違法的,宰牛需要有關部門批準才行。隊長到鄉裏請示宰牛的消息,很快就在整個生產隊裏傳開了,是惋惜還是高興誰也說不清,反正妳傳我,我傳妳,很快整個生產隊的男女老少都知道了。尤其是我們小孩子,聽說要宰牛分肉吃,心裏有壹種說不出的高興,我們從來還沒有吃過牛肉,所以總以生產隊能夠病頭牛而自豪。下午壹放學,我們就來到了生產隊的場院裏,看著村裏有名的“殺把子”(殺豬宰羊的人)剝牛皮剔牛肉。剔好的牛肉上了架,在隊長的監督下,按戶抓鬮分肉。會計按號叫著大人的名字,叫到號的人到肉架前,領取“殺把子”稱好的壹小塊生牛肉。大人們提著生牛肉回家啦,我們壹群小孩子卻遲遲不肯離去,因為牛頭、牛骨和牛下貨沒有分,生產隊要統壹煮熟了再分。煮牛肉的大竈支在場院附近壹家農戶的閑院內,“殺把子”和壹個老農掌鍋,在竈前忙著煮肉,我們在院內院外,跑來跑去,生怕牛肉煮熟了,被他們搶著吃沒了。等到聞到壹股股香噴噴的牛肉味時,隊長對著我們喊道:“去去去,小饞貓!回家拿盆子去!”
隊長發了話,我們便跑回家取盆子。為了能夠多盛壹點牛肉湯,我特意找了壹個大盆子,直奔煮牛肉的'閑院子。院子門口早已被人圍得水泄不通,我弓著腰像壹只饞貓壹樣,從大人的腰間鉆進竈旁,竈臺上蹲著生產隊用來炒牛飼料的大號鍋,竈膛裏大塊的木柴在熊熊燃燒,火苗不時從竈口倒竄出來,烤得掌鍋人臉紅仆仆的,好像洋溢出壹種幸福、自豪的神情。這個時候,掌鍋人的地位比生產隊長還要高。“殺把子”壹手拿著壹把長柄勺,壹手攥著壹個肉叉子,在滾開的大鍋裏翻來倒去。添柴火的老農,將柴火往竈膛裏推壹推,站在竈旁指指點點地和“殺把子”說笑著。等著分肉的人也都順著掌鍋人壹起說笑,他們說的對就隨聲附和,他們說的不對,也不反駁。因為,誰也不想在分牛肉的當口招惹掌鍋人不高興,為的是在分肉時多舀幾勺牛肉湯。
等著分牛肉的時間過得真慢!我端著盆子在竈臺前踱來踱去,嘴裏還不時地幹咽著唾液。過了好長壹段時間,隊長才發話開始分肉。分熟肉還是按著先前分生肉時的號來分,會計按號念著大人的名字,我直立著耳朵仔細聽著會計叫號,眼瞅著人們陸續的端著香噴噴、熱騰騰的牛肉離開,心急如焚。等到輪到我時,我端著盆子在掌鍋人面前遲遲不肯離去,心想多舀點牛肉湯。掌鍋人心領神會,多舀了兩勺子後說:“不少了啦!多了傾壹身油!”我臉壹紅,端著牛肉就往家走,急著回家嘗牛肉。牛肉的香味簡直無法描述,只能說是我平生第壹次對牛肉的享受,單說那牛蹄筋吧,外脆裏軟,被湯泡透的那部分滋味美極了,像肉不是肉,像骨不是骨,油膩膩、滑溜溜的,嚼到嘴裏真不舍得咽下去。
分牛肉的那天晚上,我們生產隊的幾十戶人家,家家戶戶都推遲了、延長了晚飯的時間,夜裏十二點了還燈火通明。
分得的生牛肉,盡管數量很少,父親還是壹分為二,第二天給十幾裏路的姥爺家送去了壹份。剩下的牛肉,摻著大蘿蔔做成餡子包了水餃,吃了兩天。
生產隊的壹頭病牛,讓整個生產隊的社員享受了過年壹樣的待遇,熬夜吃肉,還吃了牛肉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