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送千乘、千能兩侄還鄉》這首詩:“治生不求富,讀書不求官。譬如飲不醉,陶然有余歡。”頗有感觸,但又覺得意猶未盡,遂在後面添上壹句,變成“治生不求富,讀書不求官;修德不求報,為文不求傳。譬如飲不醉,陶然有余歡。”意思是說經營家業不求富貴,讀書不是為了做官,積德行善不求回報,著書作文不是為了流傳後世,這時的曾國藩已純粹是品性恬淡,超然物外的生活處世態度了。
年輕時的曾國藩可不是這樣,那時候,他的功利之心是很盛的,在嶽麓書院讀書時,好友劉蓉就說曾國藩是“銳意功名”,讀書只為做官,做官只為求名。
曾國藩中了進士,到了北京後,學會喝酒應酬、請客吃飯那壹套,沈溺在煙、酒之中,為物欲、名利所困擾。後來曾國藩寫信給諸位弟弟說:“我自三十歲以來,即以做官發財為可恥,以宦囊積金留給子孫後代享用為可羞可恨的事情,故我已私底下立誓,總不以做官發財以留給後人,神明鑒臨,我決不食言。”
道光二十壹年(1841)曾國藩三十歲,此時的他雖然立誌破除名利之心,但實際上卻沒有做到,掙紮在天理與人欲之間,經常為了博得壹個好名聲而茶飯不思,寢食難安,有時甚至為了壹點小利都會同他人爭吵。
道光二十二年(1842)十二月,他和陳岱雲到北京琉璃廠買紙,路過書店時看到壹樣好東西,便打算買下來,恰恰另壹位客人也看上了這樣東西,於是兩人互不相讓,大吵壹架,最後老板幹脆兩人都不賣了。
曾國藩回來後痛責自己:“爭名爭利,甘為下流!”
有壹天晚上,曾國藩居然夢見別人得到意外之財,而自己非常羨慕。
俗話說:夜有所夢是因為日有所思。曾國藩連做夢都想著名利,說明他把功名利祿看得過重,走向了極端。當然,他醒來之後難免又有壹番自責,可是自責歸自責,第二天他又動了功利之心。
曾國藩去湯鵬家飲酒,席間,大家都在談論,昨天誰收到了“別敬”,今天又有誰收到了“別敬”,然後互相比較壹下,場面好不熱鬧。
“別敬”其實就是當時賄賂的諱稱,比如地方和下級官員在夏季給六部司官的“孝敬”,叫“冰敬”;在冬季給六部司官的“孝敬”,叫“炭敬”。曾國藩聽見別人都在誇耀自己收了多少“別敬”,又為之心動。
回家之後,他又是壹番自責:“本日聽說別人收到別敬,怦然心動,真可謂下流矣!”
其實,人生在世,必有物欲,這是人之常理,但作為理性的人,要節制“物欲”,決不要做“物欲”的奴隸。可以說,曾國藩有壹段時期也非常迷茫,名利壹直是他以前奮鬥的目標,但名利、物欲又是人的私欲,私欲膨脹,就會使人喪失善心,變成惡人、小人、妄人,人就不能修養成善人、君子、聖人,這是很危險的。所以,道光二十二年(1842)底,他說:“最近我非常郁悶,是因為我有非分的欲望纏身,造成身心俱病,可怎樣才能戒除物欲,拔除功利之心!”
曾國藩帶著這些疑問向好友倭仁請教。倭仁後來雖官至極品,但他是那個時代的非功利主義的傑出代表,為人嚴謹簡樸,淡泊名利。
據說,倭仁從來不收禮送禮,壹生根本沒有貴重物品,甚至沒有乘轎的錢。他有壹件狐裘,皮革已破損外露,無錢購置新衣,就用布在外面打上補丁。倭仁聽說曾國藩的來意後,就說:“妳必須將名利心拔除凈盡,才能光明正大地做個正人君子,甚至可以成為像堯、舜壹樣的聖賢,妳可從儉素做起。”
當時,倭仁在北京創立了吃糠會,自任會長,以提倡節儉,曾國藩欣然加入該會,決心清心寡欲從飲食做起。
後來,曾國藩給劉坤壹寫信說,“倭相服官四十余年,不名壹錢,講學持躬,不愧第壹流人物”。
道光二十二年(1842)十壹月初八日,曾國藩收到好友黃曉潭的信,黃曉潭在信中向曾國藩請教幾個問題,曾國藩便在回信中說,我已回答了妳的問題,妳應該回報我。但後來他想想,覺得這種要求很不妥當,馬上重寫壹封。
晚上,曾國藩將這事寫在日記中,倭仁閱看後,告誡曾國藩,此名利之心切不可有,雖有之,而後能遷善改過,也是可敬的,此後斷不可有。倭仁還時不時地給曾國藩敲壹敲警鐘。
在倭仁的督促以及不斷的自省過程中,道光末年的曾國藩在戒除物欲方面有很大的進步。
俗話說得好,“馬無夜草不肥,人無外快不富”。以曾國藩當時的官場位置,完全有條件向他的老前輩和珅學兩招兒,從別人物,是於大本壹源之道已悖而失之矣。至於尊官厚祿,高居人上,身上弄些錢花,但曾國藩卻非常清廉,他在京官時期“從未得人二百金之贈,亦未曾以此數贈人”。
鹹豐二年(1852),曾國藩謀得壹個差事,外放到江西擔任鄉試正考官,然而到安徽時,卻接到母親逝世的消息,於是回家奔喪。但此時他的家眷還在北京,要回湖南的路費成了問題。曾國藩不得不寫信告訴次子曾紀澤,要他在北京開吊收取賻儀,如果還不足的話,還請朋友毛鴻賓代為籌措,他還在信中特別強調:“這些費用,是不得已而為之,不可濫也;即不濫,我已愧恨極矣。”
曾文正公留給後人最經典的壹句話是:結硬寨,打呆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