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栗樹是堂哥栽的,他舉家搬遷到了縣城。幾年前,我父母搬回老家,過起了靠山而居,與山為伴的日子,板栗樹就交給父親打理了。或許是父親的精心打理,或許是運氣,樹上的板栗也結得比往年更多了。
秋日的山村裏,到處洋溢著溫馨。藍天青山,風輕雲淡。金色的陽光下,不時飄起飛落的樹葉。我踏著樹葉和野草覆蓋的小道,平日工作上的壹些煩心事,如陽光般,灑落在路邊,腳步也輕盈起來,那顆因生活、工作的重負而退隱很久了的童心,仿佛突然被激活。於是,我快步朝板栗樹走去。
孩提時,板栗是我最愛吃的山果。只是鄉村方圓數裏,都沒有板栗樹,加上山上野生板栗也少,要想吃到板栗,還真是件不容易的事。那時,外村姑姑家有壹棵板栗樹,每到板栗成熟的季節,我總是盼望著她回娘家的身影。姑姑每到農閑時節,都要回娘家,還會給我帶來壹小袋板栗。姑姑家孩子多,在那個不富裕的年代,板栗大部分都得拿去賣掉,以補貼家用,給我帶來的板栗顯然是有限的。為此,爺爺常把板栗藏起來,壹天只給我幾粒,當成打嘴兒的零食。現在想起那壹小袋板栗,還能給我帶來粉粉甜甜的回憶。
自從我去外地求學,到後來參加工作,就很少吃到板栗了。雖然,城裏的菜市場也時有新鮮的板栗賣;大街小巷,也常飄來炒板栗的馨香,卻不知怎的?這些板栗怎麽也惹不起我想吃的欲望。
父親,平時身體並不硬朗。此刻,卻像壹位老頑童。他搬來長長的樓梯,利索地爬到板栗樹上,壹腳跨上樹枝,猛地壹個翻身,身體就攀附上了枝椏間,然後提起腳,在樹枝上猛踹。頃刻,熟而開殼的板栗,“劈劈啪啪”掉落下來。栗子扁的,圓的,或金紅,或暗褐,飽飽滿滿,落在了野草間,躺在了空地上。成熟而濃郁的栗香,頓時在空氣中彌散。我仿佛聞到了秋天的味道,山谷頃刻也被歡笑聲填滿。
手裏的板栗,圓潤潤的.。望著這些無憂無慮的小家夥,我心中湧起壹種莫名的興奮。父親還在樹上攀爬,還是那麽碩壯,有力,可臉上的皺紋多了,頭發也白了。我再仔細看,只見父親壹手緊抱著樹,站著的腿居然顫抖著,微微彎曲,才能保持身體的穩定。父親老了!父親真的老了!我們卻因為工作,壹年到頭也難得回家幾次。而此刻,父親所表現出來的快樂和幸福,都是因為兒孫們回家了才有的。看著樹上的父親,我忽然產生了壹種兒時的依戀,而這種依戀卻真切地告訴我,現在老父親需要我們照顧了。
板栗實在太多了,樹底下的孩子們大喊大叫,可愛的小侄女也拿著小簍子,在草叢間鉆來鉆去,撥開柴草尋找板栗。
父親從樹上下來,又急忙回家拿來砍刀,把柴草很快砍光,山坡上空曠多了。那些落在灌木和茅草間的板栗,壹顆顆露在了草兜旁,石頭邊。褐色的板栗在陽光下,光滑圓潤,像那遙遠而斑斕的童年夢。我手裏捏著的,侄女們揀著的,在這壹瞬間真實而生動地呈現在我面前。
記憶中的父親,總是嚴厲無比,每天起早摸黑地操持農活,他最大的心願就是把我們姐弟壹個個從他身邊推出去。而今,而今我們都大了,真的壹個個從他身邊離開,只留下他和母親,守著老屋,守著板栗樹,守著心中那份期盼。
此時,父親弓著背,提著簍子,用那雙長滿了老繭的手,在山坡上撿拾著帶刺的板栗球。望著父親那佝僂的背影,鬢上花白的頭發,臉上滄桑的皺紋,剛才對父親的那種情愫,
忽地又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