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態的失衡,百分之九十九來源於工作,而這其中的百分之九十來源於學生。在五行之中,便難以跳出三界外了,天天和學生摸爬滾打在壹起,我無法有世外的灑脫。
有壹天,完了《藤先生》那壹課之後,我的很是高漲,便問班學生:“同學們,以後想當壹個老師的舉手!”空無壹人,鴉雀無聲。
我問:“為什麽妳們壹個都不願意當老師呢?”
學生都笑嘻嘻的,七八,童言無忌,直言不諱:
“妳們老師教學生太苦了!”
“我們這壹代尚且如此,那00後和10後,就更不知道怎麽難教了!”
“妳們每個月的工資太低了!我爸爸外出打工掙來的錢都比妳們高許多!”
“妳怎麽知道我們工資有多少呢?”我話。
“學校公示櫥窗不是每月都將妳們的工資數額粘貼出來的嗎?我們都看見了!”
“就是嘛。妳們大學白讀了!”
是啊,我們老師既苦且窮,連學生都知道這個事實,可為什麽我們還執著地站三尺講臺甩兩袖清風?我們,到底圖個什麽?我們到底在堅守什麽?
我壹臉冷笑著在下課鈴聲中也不回地離開了教室,90後的學生比我們60後、70後、80後的三代教師加起來都要精,看來,“門生雕敝”的孔子壹門,就快要後繼無人了。
正以後,高科技越來越發達,在家足不出戶就可以網校,或者科技發展到直接就把裝有各種信息、知識的芯片移植到新生嬰兒的大腦中,多麽省事的事!還要得著什麽老師來聒噪著傳道授業解惑!老師滅絕了就算了,壹塊兒連同這個世界的文明都滅絕了才好,留個白茫茫大地給花鳥蟲魚,多麽幹凈!多麽清靜!
周五,是周末放假的時候,由於怕離家路遠的學生回不了家,所以,我們學校壹直都把放學時間在周五這壹天提前到下午三點半。等護送學生過完高速公路後,我們教師才得以開周末工追,然後才能回家。可能絕大多數鄉鎮中學都是這樣的吧。
那天散會後,我回到城裏的家的時候,已經快到五點半了。剛轉過小街,只見黑壓壓壹群中學生將小街四十來米的壹段路堵得泄不通,而且絕大多數孩的手裏都有武器:長長的西瓜刀、可以收縮的鐵、、學生用椅子的椅子、雙節、粗粗的鋼筋。
我只得下來推著電動車往裏走,這時,有壹夥豆芽菜般高個子的孩,手持刀具,耀武揚威地走了過來,壹副電視黑社會群毆時那些小混混的派,於是,占據著路面的孩子們便紛紛後退,讓出壹條通道來讓他們通過。在眾人的註目種,他們便傲慢得如同得勝凱旋的拿破侖的軍隊壹般雄赳赳走過去。
這些娃娃,不給路行走的老弱孺讓路,倒對壹群“用拳打天下的小霸王”誠惶誠恐畢恭畢敬,我的心就有些火起了,再壹瞅見那個手持明晃晃西瓜刀的混混兒趾高昂的樣子,我的心火便開始燃燒起來!我想,等我到家,第壹件事就是給110報,我們這些老師苦婆心教育他們當耳旁風,那就讓察叔叔來教訓他們好了!
等我擠到家門時,門也被二十來個舞弄的孩給堵了。我家屋檐下剛好碼著壹堆柴,好家夥,出來也是不錯的武器呢!這些猴崽子們,倒會選擇戰場:不僅可以就地找到武器庫,而且,即使察來了,在這個七岔的路段,他們也可以轉眼四散奔逃得無影無蹤的。
我還沒有停好車,突然瞥見這群小破孩中竟然有壹個是我們學校的生,這拿著雙節的兔崽子在我值周時我不是還才教育過他的麽?放學了兩個多小時了不回家,竟然從十五公裏之外的學校趕到我家門打架來了!真是讓我不打壹來!
我厲聲吼道:“我們學校那個生,妳給老子滾過來!”
他壹瞧是我,囂張焰頓時萎頓了,灰溜溜走過來,我接過他手中的雙節,真想先把他那兩只不回家的孤拐給打斷了再說。我咬牙切齒:“面對墻!兩並攏!手貼縫給我立正站好!自己省著!等壹下我再收拾妳!”
其他的孩子們似乎被我這突然冒出來的孫二娘給唬住了,有些傻眼,打架的焰也消了壹半,所有人臉的表都掛著發懵和疑惑:“這人是誰?怎麽過路的那麽多的人對我們都是唯恐避之不及,更沒有敢管我們,她是什麽人?怎麽那麽大勢?”
當時我可能是壹副勢洶洶的模樣吧,順手又沒收了壹個還沒有緩過神來的孩的鐵,正準備沒收壹個孩抱著的壹捆椅子,這小家夥應過來了,抱著椅子,撒丫子就跑了。其余人等壹見他跑了,也就跟著心不甘不願的散開來壹些,邊走邊將手的“武器”塞書包裏去。
但他們並不走遠,仍三五個壹群地遠遠站著觀望我,伺機卷土重來。我喝道:“壹個個的還不趕緊回家去!等著我打電話給妳們D中的校長來送妳們回家去啊?”孩們依舊將信將疑,在掂量我和他們之間的實力誰更強。我怒了!果真打電話給我的同事,問D中校長的電話號碼。壹瞧我是認真的,他們才又退下去了許多,只散得還剩下十來個頑固分子了。
如果不把這幾個家夥驅散了,看來事就沒完了。於是我左右手各執壹根剛繳獲來的鐵,咋咋呼呼催他們快回家去,這壹幕非常搞笑,我走壹步,他們就扭趕緊退好幾步。可的是他們壹邊走,壹邊裏罵著汙言穢語。我被學生罵,也不是壹回了,但是這回罵得最多最難聽,我的心之火熊熊燃燒起來,非去逮壹個來好好收拾壹下不可,我朝他們追了過去,這下子,他們才兔子似的遠遠逃走了。雖然沒有逮著壹個人,但是也總算把他們給驅散了,目的達到了,盡管惱,也就算了。
我撤回來的路,見路邊還有壹個小孩在東張西望,便勸他趕緊回家去,又問他:“小夥子今年壹了吧?”他脆生生回答我說:“我五年級呢!”我吃了壹驚,才這麽小就跟著不學好了?
本來準備詢問壹下被我罰站那小子事的來龍去脈的,謔,他倒趁我去追那些孩的時候,趁機開溜了。等周末壹結束,妳跑得了和尚還能跑得了廟?
回到家門,鄰居們正在談論著剛才的事,壹聽,才知,原來是縣城兩所中學的學生夾雜著壹些社會閑散青年,在這裏已經集結了半個多小時了。
“眼看就要動起手來了,幸虧妳剛好回來及時制止了。”
“不然,憑他們手中拿著那些東西,壹打起來,不知道要死傷幾個呢。”
“唉,這幾年這些娃娃到底是怎麽了呀?越來越不學好!”
“家裏把他們當寶貝,生怕哪裏碰破壹點皮,他們倒好,背著家裏人打打殺殺的。”
“這打死打傷了,家裏人可怎麽活?”
“他們壹聚在壹起,我在門壹看就沒好事,勸了他們壹下,看他們的樣子,還想壹起來打我呢。我見不好,就趕緊關門回家了。”
“妳也忒膽大了,壹個姑娘家家,敢把他們都攆散了。”
“以後妳要小心壹點,遇這種事,就打110報好了,萬壹他們合夥起來欺負妳呢?那妳可怎麽辦?”
“是啊是啊,難保不準他們記住了妳,哪天在妳壹個人的時候報復妳,那可就不好了。”
我說:“本來我也是想報的,可是又壹想,如果報了,他們被請去派出所的話,以後檔案裏就有前科了,對他們以後不好,畢竟他們還是小孩子,制止了就算了。”
“有時父老師教育著不聽,給察管管也是好的。”
……
大家都忙著做晚飯,便各自散去了。
我想:尋仇?報復?哼,歪風邪,我才不怕呢!但,如果他們果真有這個膽子、也果真壞到了如此地步的話,說不定我就直接被他們打在地躺著了,如果真的是那樣了,我又該如何呢?急之下,有時不會想到那麽多,也不會顧及那麽多的。其實,在大多數學生心中,他們也是明白打架鬥毆這件事不是好事,道德是有所顧忌的,所以心裏虛,不然何以在我壹個人連喝斥帶假裝追趕之下,他們便作了鳥獸散了呢?
因為及時制止了壹場流事件的發生所以我的心裏非常高興,當晚的飯吃得特別香,晚的覺也睡得特別舒坦。
然而,這種喜悅並沒有能夠持續到第二天午。
周六早,我從睡夢中被壹陣電話鈴聲吵醒了,壹看是我在縣城高中的朋友打來的,她說,啊黑昨天被學生用磚打破了!
事原委大概是這樣的:啊黑在查早操時,有壹個尖子班的生躲操,啊黑就批評了他,這學生便心生報復之念,第二天撿了壹塊磚,跟在啊黑的後,照準他的後腦勺就砸了下去……
oh,my god!我不忍心想象這壹砸之後,啊黑了什麽樣子!
我只知道從我三年前剛認識他時,他剛大學畢業,來教體育。在我眼中,他是壹個憨厚敦實、認真負責、對人誠摯的大孩。黑不溜秋、沒有壹點心機、略帶點頑皮的他,是多麽招學生喜歡!單我班的學生,就喜歡天跟在他的後,像他的跟蟲似的,盡管學生們在體育課被體能訓練練得“兩戰戰”,可是他們依舊很喜歡他,親昵地稱他為“啊黑哥”。說實話,他們對他那麽好,這讓我這當班主任的還有壹點點吃醋。
我實在不能想象,如此善良的壹個人,怎麽會有人去傷害他。我更不能想象,如此可的壹個老師,怎麽竟然有學生對他從背後下毒手!我也不能想象,如果,要是我教的那班冥頑不化的學生沒有畢業的話,他們要是知道了啊黑受了這樣的傷害,他們會不會不管不顧地去揪出那個罪魁禍首來,替啊黑打抱不平,又為我惹下壹堆事端來。
心懷沈重,我們幾個好友約了去看他,壹看見他被紗布包著的,不就悲憤加起來!問他:“他們家的人來看妳了嗎?”
“沒,連照面都沒有來打過壹下。”
“那當時妳報了沒?”
“沒有。”
“像這樣絕義的壹家人,妳咋不報?”
啊黑嘆了說:“唉,報什麽啊,他是壹個單親家庭的孩子。報了,對他不好。”這話,怎麽和我昨天說的那句話如出壹轍呢?
自然就想起五年前的壹件事來了。那時朵朵剛剛大學畢業來到我們學校,就當了職高壹個班的班主任。我們這些剛大學畢業的學生,自己還是壹個孩子,尚且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就要急忙社會化了的去照顧壹個班的四、五十個半大孩子了。某天放學後,她班壹個生被壹夥社會青年在學校門不遠群毆,班同學趕緊去宿舍找她,她立即跟著同學們飛奔到事發地點去。當時壹個老師也沒有,眼見那生正被人用雨點般的拳和的招呼,急之下,朵朵只好扯開人墻的壹個縫,撞進去,俯護在那孩的,替他去擋那些粗的拳。而瘦弱的朵朵老師,體重不會比那個生更重,個不比那個孩高,年齡也不會超過他八歲。事後,朵朵找他談話時,他卻壹副吊兒郎當的神,還用不屑的吻對朵朵說:“我的事,與妳XX都不相幹!”
嗚呼!悲乎!從孔子創辦學校幾千年以來,本來老師和學生的關系,應該同父子、女,可他們為什麽會對以善良之心對他們的老師而充滿了敵意呢?這些學生究竟是怎麽了?怎麽那麽堅硬啊?怎麽不僅堅硬,還冰冷,還盡是狼牙的尖刺啊?都說可憐天下父心,那麽天下老師的心,就不可憐嗎?為什麽當我們這些做老師的面對這樣的學生時,想到的,都是他們呢?而我們的心,除了我們這些同行互相悲鳴之外,還有誰能理解?
學校開學不到兩個月,道聽途說的師生沖突就發生了四起,妳會相信有的看似弱者的祖的花朵,會對老師板磚、揮拳、砸板凳甚至拔刀相向嗎?在高危職業盛行的今天,曾經被全世界譽為太底下最光輝的恒星職業的老師,也很榮幸的躋其列了。
前幾天我帶班值周的壹個黃昏時分,在辦公室剛理完壹起學生的打架事件,疲憊得很,正準備吃同事幫我打來的飯菜,飯是早就打來放在辦公桌了的,但還沒來得及吃壹。門衛老師打電話給我說:“有壹家人帶著孩子來了,說是要找校長,要對某某老師討壹個說法,要那老師必須代清楚為什麽要打他們家兒子!”我擱下筷子,趕緊將家長們大爺似的讓到沙發坐著。門衛老師把我到辦公室外對我說:“妳趕緊通知那位老師,他今晚就不要出宿舍了,當心家長找到他。還有,現在學校行政領導壹個都不在校,妳要註意防備著壹點,萬壹家長太沖動對妳動手。”我點點,謝過了他,就立即去調查理。半個小時後,給了他們答復。直到晚自習了好壹會兒了,天蒙蒙黑時,他們方才略帶滿意地離開。
我吃著冰涼的晚飯,心比冰涼的冷飯更悲涼。事不大,僅僅誤會而已,可是家長們就舉家傾巢而出,要來學校討個說法、給個代。那麽老師們被學生“欺負”,怎麽就沒有人撐個腰呢?
現在留守兒童了壹個社會大問題,單我們學校就有百分之八十多的孩子是留守兒童,家長們把孩子往學校壹放,就外出打工去了。孩子們沒有父的管教,又被祖父寵小皇帝。養不教,已是父之過。而教之就要嚴,我們從未懈怠過。老師們在學校,既要教知識,又要負責家庭教育缺失後的道德教育,還要承擔學生在學校的壹切安全,教這些撒嬌耍潑的學生時,連打個電聯系家長都是長途,還自掏腰包。而我們老師,無論家庭教育,還是學校教育,其目的不都是為了讓孩子能夠健康長嗎?可是為什麽家長們卻對我們老師的教育充滿了挑剔呢?
教好了別人的孩子,得到的卻是家長理所當然本該如此的心態,得到的卻是孩子永遠的厭恨。那麽,我們教書,到底圖個什麽?到底有什麽樂趣可言?只跟心靈打道的老師,在這個時代,因為面對的都是壹些冰冷的心靈,他們太難感受到職業帶來的幸福和快樂,所以,大都職業倦怠,心靈生病,體也亞健康了。
聽了太多太多關於學生狀告老師的事件,被告的老師無論對與錯,無壹例外地被撤職、或被發配到邊遠貧困山區任職、被分,全權負責全部的醫療費用,公開向學生賠道歉,最讓人精神崩潰的是,還要向整個教育界通報批評,從此壹舉名天下知,從此以後名聲、斯文掃地!從此以後,再也無法擡起來做人。兔死狐悲物傷其類,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多少教壇的風雲人物,漸漸聲匿跡,怕啊,畢竟,人到中年後,雖不是萬事皆休,但有老下有小,自己已經不再是純粹為了自己而活了,如果做為壹家之頂梁柱的自己垮掉了,那老老小小的壹家人,可怎麽辦?雖然平庸雖然碌碌雖然卑微雖然懦弱雖然靈魂在枯竭,但是,只要壹家人好好的,平平安安的,便阿彌陀佛了!
我萬分同我的已經走到這個境地了的廣大同仁們,或許,他們的今天,難說就是我的明天。
可是,有誰聽說過壹件老師狀告學生的案例?學生欺辱了老師,老師就只能認了,畢竟妳是老師,是年人,妳有理智,妳為人師表,妳得心寬闊,而學生還是孩子,他們不懂事,他們做很多事是無心的,不能和他們壹般見識,要允許孩子犯錯誤,也要給他們改正錯誤的機會。所以,壹旦當了老師就註定了要受到傷害,得忍,最好不要在乎,就當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壹樣。
有人說,壹個學生受了老師的壹次傷害,或許他的終生都會受到影響。那麽老師呢?教書對大多數老師來說,是壹生的職業,壹個被學生深深傷害過的老師,如果他終生難以釋懷,又會有都少學生因此而繼續受到傳染似的傷害?這也是多麽讓人憂慮的事!
學生的心靈需要像嬰兒般用心呵護,然而,老師的心靈之花,若沒有真化作的清泉去澆灌,它能永遠保持不枯萎嗎?在這壹點,我算是壹個幸運兒。我感覺我的學生,比起恨我的學生來說,要多得多,所以,每每想起他們那些或許是微不足道的好來,多少讓我覺得自己所做的,是有價值和意義的。而每每想起那些戳傷過我的人來,又不免心生余悸,止步躊躇。
師者仁心,亦如父,亦如醫生。有個培訓師說:“世只有兩種人希望別人過得比自己好,壹種是父,他們培育自己的孩子,希望比別的人都過得好;另壹種是老師,他們希望自己教的學生都超過自己、比自己更優秀。”他們“願學生均為蒼天大樹,做壹棵根可立地,葉可蒼天,頂天立地站著的樹。”
對於我們別人對我們老師,我不敢有過高的奢望,我只求,這個世道裏,我們最基層的老師們可以清貧而又高尚的默默付出著,但不要讓我的老師們辛酸而屈辱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