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忠誠”和“二元論”看龐德的評價
在三國歷史中,龐德以“忠烈”的形象出現。在他的傳記中,毫不誇張地說有三分之二的內容都與他的“忠誠”有關,如果僅按比例來看,它甚至超過了另壹位著名人物關羽。當他提到他的兒子龐會時,他也被稱為“忠誠、堅強、勇敢”和“慈父”。然而,如果我們稍微註意壹下,就不難發現敘事的邏輯問題。首先,龐會被稱為“忠誠、堅強和勇敢”,但他引用的故事是他不支持諸葛誕。眾所周知,淮南諸葛誕反對司馬氏篡奪曹魏。從這個角度來看,龐會的“忠誠”已經不為誰所知。這種邏輯上的違和感背後暴露出的是,這本傳記“刻意”給龐德貼上了“忠誠而英勇”的標簽,這不免讓人有壹種欲蓋彌彰之感。龐德誓死不投降關羽。從表面上看,他的“忠誠”充滿色彩且無可爭議。然而,除了歷代否定龐德“忠義”的歷史學家和學者外,質疑龐德“不忠”的聲音也來自與他同時代的曹魏。可見,對龐德是否“忠誠”的判斷不僅僅是立場問題。與制度的演進相比,往往是有規律可循的。中國古代社會政治觀念的變化較為“沈默”,不易被人註意到。應該說,關於龐德是否“忠烈”的爭議就來自於這種觀念上的差異。更具體地說,對龐德“不忠”的批評是基於錢穆先生在《國史大綱》中提出的“二元君主主體性”。第壹,馬超因為“主觀二元論”成為龐德的道德負擔。龐德最早為馬騰效力,早年與馬騰馬超父子作戰,直到馬騰入鄴,成為曹操的人質。隨後龐德跟隨馬超,參與了馬超對曹操的“叛亂”。馬超在渭南被曹操擊敗後,他跑到漢中去投奔張魯,龐德留在馬超身邊為張魯效力。可以說馬騰馬超父子是龐德的舊主,龐德相當於馬超的舊臣。“舊官”壹詞在東漢時期其實有特定的含義,但龐德和馬超的關系與此類似。如本文開頭所述,自東漢以來,“雙重君主主體性”已開始出現在政治關系中。根據錢穆先生的解釋,所謂“二元君主主體性”是指士大夫似乎具有雙重的君主觀念。那麽,什麽是“二元君主觀念”呢?眾所周知,皇帝和大臣之間是有關系的,東漢時期的地方太守可以自行征收官員,因此太守的下屬官員和太守之間也有壹個頭銜。東漢時期,有許多官員有權征收諸侯,如太尉、司徒、司空和各種將領。由此,這種與征服密切相關的“第二君臣關系”廣泛存在於東漢的政治生態系統中。《日知錄》卷二十四《上下通稱》:“* * *有人以郡守尊稱為朝。”從事郭研究碑“雲:‘本朝察孝,進貢朝廷’。”《禹州正尹周貝》雲:“本朝之紀”亦是如此。又稱縣朝。”《後漢書·劉崇傳》:“生於谷,不知郡朝也。”縣政府不僅被視為“朝廷”,而且在郡長和下屬官員之間也有實際關系。不言而喻,下級官員有義務向上級提供意見和建議。《喪禮》中甚至有壹條規定“舊臣”應當為故去的主人哀悼,這是東漢“舊臣”為故去的主人哀悼的理論來源。代表東漢官方意識形態的《白虎通》也證實了這壹點。“舊主”與“舊官”之間的關系還有壹個非常著名的例子,那就是漢末的風雲人物公孫瓚。公孫瓚忠於他的已故主人,因此他被引用為連笑的《太平禦覽》和《英雄》中的引用:“公孫瓚,名博宣,被引用為官員。縣令劉啟做事犯法。薄玨衣著樸素,騎馬來到洛陽。當他搬到日本南部時,伯爵在北山上獻上海豚酒祭祀,告別他的祖先,並說:‘我以前是兒子,現在是大臣,我想去日本南部。日本南部有很多瘴氣,我害怕我不會歸還它,所以我將告別我的祖先。“永別了,大方壹點。當時州裏的人都在京城,他們送行,觀者無不焦急。”在《後漢書》和《三國誌》中也有記載。公孫瓚已故的師父劉啟因犯法被送往日本,公孫瓚壹路護送劉啟。當時,日本南部地區偏遠且“瘴氣”,因此公孫瓚此舉實際上是有生命危險的,“恐或不還”。公孫瓚不避艱難險阻,肇事車主忠心耿耿,慷慨陳詞,令圍觀群眾十分感動。公孫瓚的事跡在東漢並不是孤立的,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後漢書·戴玖傳》:“揚州刺史歐陽申,奏罪太守,浮於眾。”...所以他慷慨地說話並保持冷靜...他說:“我為什麽讓我的大臣誹謗他的國王並指證他的父親?“戴只是為了證明已故行政長官的清白,甚至不惜以他的死為代價。通過這些例子,我們可以看出,這種“二元君主主體性”並非徒有虛名。相反,下級和上級之間的關系具有實際的政治內容。而且,隨著漢末皇權的衰落和地方豪強的進壹步崛起,這種“二元君主主體性”已經“盛極壹時”,並成為政治意識形態的主流。而龐德就生活在這樣壹個時代。龐德和馬超分開的原因不清楚。龐德在他已故的主人馬超投奔劉備並與馬超分離後為何留在張魯。史書上沒有記載,所以我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史書中並沒有馬超“冤枉”龐德的記載,兩者之間並不矛盾。所以馬超還活著的時候,人們投龐德甚至張魯壹都是必然的。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麽關羽追擊劉備的行動受到如此廣泛的贊揚。《三國誌·龐德傳》:侯隱、魏凱等人反叛宛,德將與曹仁攻宛,削聲而開,遂南討關羽。諸將疑德兄在漢中。”這些歷史數據揭示了兩個信息。第壹,在老百姓看來,或許龐德效忠的對象本應該是劉備,而不是曹操,這說明了壹個悖論,即龐德投降曹操本身就是壹種“不忠”。因此,龐德忠於曹操是因為他對馬超的“不忠”,而馬超已經失去了政治道德。其次,因為第壹層關系,龐德實際上被曹操陣營中的人懷疑。然而,我們註意到曹穎有許多將軍,那麽為什麽只有龐德受到質疑呢?因此,我們有理由相信,人們對龐德的質疑顯然不僅僅來自於龐德的將軍身份。根本原因是龐德已故的師父馬超還活著,他沒有任何問題。對於龐德來說,這真的是單方面違背了“君臣”之義。在這種環境下,龐德自然有壹種比曹駿的將軍們更迫切地表達他的“忠誠”的心態。二是主觀二元論下龐德的自我救贖和“表忠心”的激進態度。分析完龐德在曹操陣營中的處境後,我們或許就不難理解龐德在《三國誌》中的記載了。他以各種方式表達忠誠的內容很多——無論是在語言上還是在行動上。我們似乎看到了壹個願望。龐德的言行給人壹種“刻意”的感覺,這可能與他承受的壓力有關。我想自殺。今年我不殺余,余應該殺我。”“”“將軍有董衡、蔔曲、董超等。想投降,但德國接受了。平旦至午,羽攻急,箭疲,短兵交戰。總司令怎麽說?我聽說好將軍不怕死以避免它,烈士不怕毀了他們的生活。今天,我明天就會死去。水滿了船,失去了弓箭。獨自在水中撐船,(德國)獲得羽毛,沒有跪著站著。在前兩段中,龐德談到“隨時成為烈士”,這難免給人壹種急於以死證明自己清白的感覺。似乎除了“成為烈士”之外,龐德壹直無法救贖自己。事實上,在整個樊城之戰中,龐德的這種姿態是絕無僅有的。其他曹駿將軍看不到這種表演。我們能說龐德是唯壹忠於曹駿的人嗎?我們只能說,通過龐德的“刻意”,我們可以感受到他通常承受的巨大“不忠”壓力和譴責。當他被關羽俘虜時,“站著不跪”的表現其實很有意義。胡三省將龐德的舉動解釋為他不會屈服於關羽。可以說龐德已經到了不想在任何細節上出紕漏而被人攻擊的地步。應該說,龐德表達“忠誠”的行為已經超出了壹般意義上的表露心跡,甚至似乎有些試圖掩蓋的意味。與其說這是龐德“忠誠”的表現,不如說是在“二元論”的政治和道德壓力下的自我救贖。第三,“俠”還是“忠”?建安二十四年(219),關羽攻打樊城,水淹七軍,龐德在此役中被生擒。關羽曾經勸說龐德投降,龐德誓死不降。《三國誌·龐德傳》:禹曰:‘汝弟在漢中,吾欲以汝為將軍。“我為什麽不早點投降呢?”德罵於曰:“垂,何如降?”王偉有壹百萬美元,這使世界聞名。妳劉備是壹個平庸的人,妳怎麽能是邪惡的敵人!我寧願做壹個國鬼,也不願做壹個小偷。“他被壹根羽毛殺死了。“《三國誌》的這段記載,其實頗值得玩味。龐德不僅拒絕投降,還告發劉備為賊,並說他致力於國家。龐德的言論甚至表現出壹定的道德優越感,表明他忠於國家。而認同龐德確實“忠誠”的人也從這個角度展開討論,認為龐德是壹個當之無愧的為國捐軀的“忠誠”之人。曹丕甚至稱贊龐德,認為他是古代著名的先軫和秦望。《三國誌·龐德傳》:“文皇帝即位,遣使臣厚葬曰:‘昔失元,失喪,前代之大幸。’然而,侯氏指點郭翼,卻難以成名,當時余音繞梁。昔日仁義高,我不滿,說我是強侯。”“曹丕不愧是文學家,話說得很漂亮。然而,曹丕對龐德的大力贊揚和他的“忠誠”顯然另有深意。除了宣布他自己的正統之外,還有旨在禁止的因素。曹丕在紫禁城將曹魏的另壹位開國元勛羞辱致死。皇帝讓河南的豫靈殿繪制了關羽、詹克和龐德三人憤怒和禁止投降的圖畫。禁止看,羞於生病。“曹丕以禁止羞辱的方式處死了曹魏的另壹位開國元勛,這實在可恥。即使我們不把這兩件事聯系在壹起,就龐德是否配得上先軫和秦望的名聲而言,作者的觀點是龐德顯然不能與這兩個古老的名字相提並論。先軫和秦望都堅持自己的清白而死。尤其是秦望,喊出了“忠臣不事二王”的強烈呼聲(《史記·田單列傳》)縱觀龐德的壹生,所謂“二王不侍中”在他看來多少有些諷刺意味。羅貫中尊重劉的立場,他非常欣賞龐德拒絕向關羽投降的理由。事實上,這很難成立。他自己的“最好是壹個國家的幽靈”表明了他個人的政治立場。然而,龐德壹生前後兩次與曹操為敵,投降曹操並不是他的主動選擇,而是與張魯壹壹起起飛和降落,因此很難看出他的忠誠來自於他的政治身份。龐德曾兩次與曹操為敵,他所謂的對“國家”的忠誠聽起來令人費解。當時,* * *還存在於東漢時期。退壹萬步講,即使龐德的政治水平低到將曹操等同於漢朝,但他效忠曹操的理由是曹操“帶百萬之眾,名震天下”,而劉備“碌碌無為”。這顯然是壹把鉗子,但龐德堅持采取政治立場以顯示其優越性,這實在令人無法理解。事實上,從龐德拒絕投降的理由中,我們可以嗅到壹絲心虛。我無意否認龐德的英雄主義。然而,在二元君主占主導地位、舊臣舊主關系的神聖性仍然很強的東漢時期,龐德的忠誠品質如何?事實上,傳統上對龐德的“忠誠”的評價可以說是相當批判和不太認可的。清代學者韓菼似乎對龐德的表演頗為不屑。他說:“龐德盡力做壹個俠客,但不宜拋棄與蜀國的友誼,少依賴馬騰,讓家人為曹工作,並為曹使用美德,並超越他在蜀國的兄弟。韓菼首先肯定了龐德的“俠義勇猛”,但隨即對龐德的壹生進行了全景式的回顧,認為龐德的先主是馬騰,然後是馬超,而馬騰被曹操消滅後,馬超也去了蜀國投奔劉備。此外,龐德的兄弟也在劉備手下任職,但他認為蜀漢是他的敵人。這真的不合適。在二元君主制的概念中,官員們甚至有義務對他們的舊主人進行報復。在這裏,韓菼使用了“俠義和勇猛”壹詞,這顯然沒有認可龐德的“忠誠和勇猛”。‘忠’的意義就不用說了,而‘俠’的意義又是什麽呢?”“俠”在漢代是壹個有特殊含義的詞。在荀悅的《漢紀》中說:“遊俠緣起於武夷,久不躊躇,終身不忘言,舍生忘死”。應該說,“勇氣和力量”是“騎士精神”的壹大特征,其水平與儒家“世界上最高的美德”的“忠誠”相差甚遠。在文學作品中,龐德用毒箭射中了關羽的手臂,《三國誌》的作者康發祥也有類似的觀點。與韓菼委婉的批評相比,康發祥就不那麽客氣了。他甚至嚴厲批評說,作為將軍的龐德不是死於馬超和張魯,而是死於曹操。五代時,周辰韓並非死於韓,而是死於周野。盡管死亡是壹個勇敢的詞,但紳士別無選擇。康發祥的態度甚至有點輕蔑的味道。他把龐德比作五代十國時期的韓通,尤其是龐德的虛偽。所謂的“死是勇敢的話死”只是壹種缺乏真正吸引力的勇氣和空洞的口號。顯然,在康發祥眼裏,龐德是配不上“忠義”這壹贊譽的。龐德聲討關羽的理由實在令人費解,毛宗崗也從“君子別無選擇”的角度進行了更精彩的闡述。馬超和關羽是壹家人,龐德是和關羽決壹死戰,和戰馬沒什麽區別。為了關公敵馬超,它損失不可謂不慘重;而龐德鬥馬超,不就是為了後面嗎?後來,他拒絕攜帶曹操和投降關公。他當初為什麽背著馬騰投降曹操?因此,龐德之死,君子無所取。”壹針見血地指出了龐德矛盾行為背後的邏輯。在作者看來,上述所有觀點都是基於二元君主的主觀看法,龐德背棄舊主,轉而“效忠”敵人,確實難以證明自己的清白。從韓菼、康發祥、毛宗崗對龐德的評價來看,他們基本上不認可龐德的忠誠,但也不否認龐德的“勇猛”。康發祥對龐德的批評非常尖銳。結論是捶打永遠不會投降。他“忠誠”嗎?在我們今天看來,這是壹個根本不需要討論的問題。然而,正如作者在本文開頭提到的那樣,政治理念的演變是壹個潤物細無聲的過程。當我們對漢末那個特定歷史時期的“二元君主主體性”這壹政治概念有所了解時,就可能會發現歷代對龐德的評價充滿爭議的原因。對“忠”的解讀是理解漢唐君臣關系的關鍵壹環,而漢唐君臣關系又離不開“二元君主主體性”的框架,龐德的事跡恰好為我們提供了壹個生動的例證,可以幫助我們理解“二元君主主體性”這壹相對抽象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