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美食家
明中葉以後的商業活動,空前繁榮。不但貨物種類繁多,且谷布絲棉、鹽糖茶酒等日用消費品的比重上升,以致交換的領域,從地方市場走向跨區域市場,甚至遠達海外。在這樣的條件下,壹方面提高了城鎮生活的水平和消費方式,另壹方面則擴大了人們的眼界,以致飲食消費尤其驚人。於是富豪之家的窮奢極欲,文人雅士的精究飲食形成風氣,集兩者之大成的張岱,在他的《陶庵夢憶》裏,用了不少篇幅記述了自家的飲食生活和飲食品。
自稱“越中好吃的人沒有超過我的”張岱,喜歡吃各地的特產,但是不合時宜的不吃,不是上佳的食物不吃。比如:“北京的壹定要吃蘋婆果、馬牙松;山東的壹定要吃羊肚菜、秋白梨、文官果、甜子;福建的壹定要吃福橘、福橘餅、牛皮糖、紅腐乳;江西的壹定要吃青根、豐城脯;山西的壹定要吃天花菜;蘇州的壹定要吃帶骨鮑螺、山楂丁、山楂糕、松子糖、白圓、橄欖脯;嘉興的壹定要吃馬鮫魚脯、陶莊黃雀;南京的壹定要吃套櫻桃、桃門棗、地栗團、窩筍團、山楂糖;杭州的壹定要吃西瓜、雞豆子、花下藕、韭芽、玄筍、塘棲蜜橘;蕭山的壹定要吃楊、蒓菜、鳩鳥、青鯽、方柿;諸暨(今浙江諸暨)的壹定要吃香貍、櫻桃、虎栗;臨海的壹定要吃枕頭瓜;臺州的壹定要吃瓦楞蚶、江瑤柱;浦江的壹定要吃火肉;東陽的壹定要吃南棗;山陰的壹定要吃破塘筍、謝橘、獨山菱、河蟹、三江屯蟶、白蛤、江魚、鰣魚。"而且不管多遠,只要是自己想吃,就不惜時間去品嘗,如不壹壹弄到手,絕不善罷甘休。
而且,張岱善於吃蟹,他認為食物不加鹽、醋的,夠滋味的就是河蟹。河蟹到十月時更加肥大,連蟹足都有很多肉。尤其足殼裏面的蟹黃、蟹膏厚實而實惠。因此,他每年壹到十月時節,就與友人舉行吃蟹會,所搭配的菜色,則是肥臘臘鴨、牛乳酪等,在蔬菜、果品上則搭配兵坑筍、謝橘、風栗、風菱,飲品上則是蘭雪茶。
巧對對子
陳繼儒是晚明山人群體的領袖,聲名遠播。他與江浙士林聯系緊密,他的生活方式、文藝著述對晚明的士人都有導向意義。張岱祖父張汝霖與陳繼儒交情深篤,萬歷三十三年(1605)張汝霖贈給陳繼儒大角鹿,眉公攜至西湖,竹冠羽衣,往來於長堤深柳之下,見者稱羨不已,眉公因此又號“麋公”。這樣的饋贈顯得十分風雅。陳繼儒說:“肅之與余稱三十季老友,而素心遙對,杖屨詩酒,呼吸相通”。萬歷三十年張汝霖帶六歲的張岱到杭州拜見陳繼儒,這次經歷給張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終生難忘:
六歲時,大父雨若翁攜余之武林,遇眉公先生跨壹角鹿,為錢塘遊客,對大父曰:“聞文孫善屬對,吾面試之。”指屏上《李白跨鯨圖》曰:“太白騎鯨,采石江邊撈夜月。”余應曰:“眉公跨鹿,錢塘縣裏打秋風。”眉公大笑起躍曰:“那得靈雋若此,吾小友也。”欲進余以千秋之業,豈料余之壹事無成也哉?
張岱的對句與眉公的出句對偶工整,還帶著幾分揶揄嘲諷,眉公不以為忤,反稱贊張岱敏捷的才思,在這樣的細節中顯示了灑脫的胸襟和氣度。
童年的記憶是深刻而堅韌的,就像埋入地下的壹粒種子,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發芽、開花、結果。眉公是當時的大名士,交際酬酢繁忙,他的記憶裏並沒有留下這件事的痕跡。到崇禎元年,他對張岱已毫無印象,這壹年張岱寫成《古今義烈傳》壹書,托友人請陳繼儒作序,童年時代的美好記憶使他對眉公壹直充滿敬仰之情。雖然他與陳繼儒直接接觸很少,但在晚明的時代氛圍中,陳眉公對於張岱來說並不遙遠。在張岱的心目中,陳眉公是壹位值得效法的前輩。張岱對陳繼儒的風度和文章了然於心,他自己的詩文隨處可見受到陳繼儒影響的痕跡。陳眉公的形象已進入張岱意識的深層,參與了張岱思想的建構和人生的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