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照時間——5月7號,周六。
這兩天除了帶我爸媽像當初我大壹時他們生拉硬拽著我把這個並不算大的校園掃蕩幾遍之外,吃的方面我沒帶他們到外邊的館子,而是在學校食堂解決。
大多數的時候,我都會壹邊吃壹邊向他們吐槽: 妳們可要好好看看妳女兒這四年裏吃的都是些什麽,現在知道我這四年過得有多不容易了吧?
嘴上雖這麽說,可這下終於要離開了,我卻有些傷感。
那可是被我吐槽、嫌棄了整整四年的大學食堂啊。
可我還是滿腔的不舍和莫名其妙的情愫,大概我真正舍不得的留在這裏四年的青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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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壹菜壹肉,二兩飯。”
隨即,某個帶著口罩的女人開始馬不停蹄地揮舞著手裏的銀勺子,冒油的豬蹄子被輕輕托起之後,在半空中翻了個身,穩穩地落在亮晶晶的米飯上,“呲啦呲啦”的熱氣上揚,在豬蹄子還沒喘過氣來的時候“啪”幾條黑綠綠的青菜猛砸下來。
“下壹個!”阿姨喝道。
在人群密集的時候,飯堂裏來來回回的人更像是壹只只無頭蒼蠅壹樣亂走亂撞。
而我則是熟練地右後退半步,轉身微屈,閃!
自從上回在飯堂裏不小心被人拍飛幾根豬蹄之後,我已經越來越堅信,掌握這壹系列的飯堂的連鎖動作顯得如此重要。
在餓了麽、美團外賣大軍開始悄悄崛起的年代,我卻還在深諳並迷戀著每次在飯堂裏打飯的橋段:“蒙面”阿姨端著亮晶晶、誘人的米飯卻滿嘴都是不耐煩,左壹句“打錢啊!”右壹句“卡裏不夠錢!”的河東獅吼。
而戴著高高廚帽的老大叔用眼神偷偷掃完窗口的各色妹子,按顏值和心情加菜加飯的,所以老男人的重口味還是不恭維為妙。
端完飯菜,轉身,抓好盤子,找人流少的地方,等阿姨擦完桌子之後迅速就坐,便可大舒壹氣,痛快就餐。有時候,壹餐下肚之後整個人晃悠悠地踢著個人字拖回宿舍,順便和那些拿外賣的同學來場“無聲的邂逅”。妳會發現,其實他們臉上的表情形態各異,在漫長又焦急的等待中開始閃爍起深淺不壹的黃色警報,特別在炎炎夏季,外賣哥哥喘著大氣流著汗,被這些傲嬌的人兒口沫飛濺使勁嚷嚷,那情景看著也是挺“悲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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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和舍友們看來,叫外賣的壹般都是“有錢淫”。爾等土鱉,還是奔著給學校造福的心態努力收緊自己的錢包,順便幫助余額寶也增增值。
可是,有的時候看著那些琳瑯滿目的外賣菜單,各種滿幾減幾,買N送N的活動,心裏還是會蕩起壹片小水花。在那些精明的商家開始提供送貨上門服務的“圈套”裏,我也不知道哪裏來的意誌力竟仍抵制住了這番赤裸裸的誘惑——那些用白色塑料包裹起來的東西,怎麽看都不比飯堂的那些鐵盤大碗來得更吸人胃口的。
有時坐在電腦前碼了壹天的字,好不容易肚子叫了囂,外賣上門之後連下樓拿餐這壹動作也幹脆免了去,給了錢接過飯,半吞半挑漫不經心邊擬文案嘴邊大口咀嚼,但不知為何有些失落感就這樣莫名其妙這樣出現。
特別是不經意恰好撞見小肚腩日漸鼓起的舍友甲在壹旁樂此不疲地打著LOL並大口“吞飯”時,我還是果斷地、默默地、跑下了樓。
相比之下,我還是更喜歡食堂的氣味,還有阿姨表演的打菜藝術也顯得更有意思多了。
在大飯堂裏就這樣漫無目的地繞壹圈,適時適地時打個飯或者粉面,或者在熱浪滾滾的飯堂裏拼死擠進某只隊伍裏從阿姨那裏打回半個西瓜,找個靠窗的位子坐下,邊看人潮人湧邊壹個鐵勺挖下去壹塊瓜肉,那種“眾人皆熱我獨涼”的感覺實在妙不可言。
這就是我的大學飯堂。
我想大概這可以成為我不想畢業的壹個最非主流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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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飯堂的回憶,大概是從離開媽媽之後,便越發深刻地發酵在我的青春裏。 以前高中住宿的時候,除了寒暑假會回幾次家,其他時間基本都獻給了學校。還記得當初我媽山長水迢幫我搬行李安排住宿時,午間抄了個近路,偶然在飯堂隨意吃了個茄子扣肉之後,大贊其色香俱全,健康衛生,便從此安心地把我交給了飯堂阿姨。
很快,中學校園時光過去,折騰三年後,我也終於告別那些擺在櫥窗外清壹色的大盤小盤,在同個阿姨同個不耐煩的表情裏安心地離開。直到回家吃到我媽親手炒的那些家常菜,激動得淚水嘩啦啦往下掉,那種家的味道,卡在喉嚨裏說不出來。
其實,我壹直沒告訴我媽,那天之後,我再也很少機會吃到茄子扣肉,那不過是學校精心設的壹個局,我也沒告訴我媽,不是飯堂的好菜好肉養成了如此聰慧懂事的我,而是正是因為這些難咽的飯菜讓我更加珍惜每壹次的回家,更加懂得王傑那句歌詞裏唱得熱淚盈眶的感覺: “我在歲月裏改變了模樣,心中的思念還是相同的地方……”
只有飛得更高,才能更加體會老媽每顆用心呵出的米粒之中點點關懷。直到後來真的要“遠走高飛”,老媽帶不走,飯菜帶不走。離開這座城市之後,我們在另外壹個城市遇見另外壹個掌管人間美食的女人--“飯堂阿姨”,在餓肚子的時匆匆地沖向她的懷抱---“飯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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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2014年末出現奶茶妹妹這號人物,各大高校的草根女神從民間紛紛走出來,此時此刻我是多麽希望樓下的大學飯堂也可以出壹號這樣的人物的,她可以動作不熟,但是表情務必要到位,態度務必要溫柔,她可以不小心打錯菜,但絕不可以在同樣的飯量上給我打很少的菜,她可以沒有我媽那麽細心謹慎,但不可以把那些酸掉爛掉的小吃照樣貼上價錢端出來。
可惜,現實總是如此殘酷,每次飯堂壹開,餐房的燈齊齊亮起,各路大媽粉塵登場,各就各位,壹把銀勺子壹伸壹縮壹翻壹放,阿姨們的臉頰皺巴巴地盯著後面的同學,“下壹個!”偶爾遇上面目猙獰的飯菜不得不將就的時候,學生們壹臉難為情地站在窗口面前,手指亂點鴛鴦:“要這個!”遲疑半秒,眼前驚現大叔剛端上來的壹大盤豬蹄子,馬上叫停阿姨,“我還是要這個!”
於是,難免會遭阿姨幾個360度的白眼,並且叮叮咚咚地磕著勺子發出刺耳的聲響,“妳到底想怎麽樣。”滿是壹副“壹棒子打飛妳的”表情,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
對於那些減肥的妹子來說,比如我的幾個舍友,像這些豬蹄子,豬腳,土豆排骨,麻麻香這種在他們眼裏好似都是壹灘豬油的樣子,他們每看壹次吐槽壹次。
當然,我也理解每個女生都巴不得個個變成掌上的趙飛燕,在可能的範圍內越瘦越好。他們用不吃不喝,三餐吃蘋果,喝粥、營養餐的種種低能方式以達到“弱柳扶風”的身姿,瘦出壹個新時代,瘦出壹個新境界。
所以,這壹只減肥大軍便時常出沒在午餐供應的白粥窗口,稀拉拉的白粥跟白開水壹樣索然無味,我端著大魚大肉從他們身邊走過,心底兩種不同的聲音壹邊懺悔壹邊自我安慰: 不吃飽哪有力氣減肥!。
我不怪自己,我媽常說,女人,要對自己好點,吃好穿好,身體健康才是硬道理。嗯,每次我摸著自己的水桶腰,我就這樣安慰自己,健康就好健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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饅頭、 茶葉蛋、紅燒大排、 絲瓜炒蛋、 蒜泥生菜、 海帶蝦米湯、 糖醋魚塊、 粉絲燒牛肉 、蔥油冬瓜、 蕃茄蛋湯…… 從星期壹到星期天,從早餐到晚餐,從我的高中到大學,我的飯堂幾乎陪了我走過每個春夏秋冬, 我最鐘愛的豬蹄子也最終實現了從金黃到棕黃色的轉變,活像早晨的陽光,傍晚西下的殘陽,我和飯堂的感情,由淺及深。吃過最難吃的白飯,也嘗過最好吃的青菜,吃過最辣的北方夥食,也試過口味偏淡的南方菜。
飯堂裏,人潮人往,記憶裏,壹張張熟悉的面孔端著壹盤菜向我走來。
妳愛或不愛,它就在那裏,不悲不喜,
妳去或不去,它還在那裏,不增不減。
阿姨,壹菜壹肉,二兩飯。
我記得妳,今天還是要豬蹄子,是吧?
我拖著龐大的行李箱,頓時兩行“老淚”縱橫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