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父親已經去世,母親常年酗酒不管事,他只能在閣樓上珍藏留著父親形象的風箏,還有母親喝剩下的啤酒罐子。有壹天,他無意中惹怒了酒醉的母親,母親爬上樓梯要來教訓他,他在害怕中猛地蓋上了通向閣樓的蓋子,母親沒站穩,從樓梯上滾下去,沒了。
西葫蘆於是被送進了福利院。
這就是法國與瑞士合拍的定格動畫《西葫蘆的生活》的開場。它展示了另外壹種童年。
福利院很小,壹個院長,兩個在談戀愛的負責人,壹個授課的老師,算上西葫蘆在內的六個孩子,壹***十個人。院長將西葫蘆介紹給大家,老師開始上課,等到大人們不在,只剩下小孩子的時候,福利院大佬西蒙出馬了。
這個壹上來就給西葫蘆找麻煩的小男孩,先是在課堂上惡作劇,接著在吃飯的時候給他起外號叫“土豆”,之後又強迫西葫蘆講為什麽會來到這裏。可憐剛剛沒了娘的西葫蘆,壹氣之下,晚飯也不吃了,回到自己的小床上假裝睡覺。結果就算假裝也不成,晚上西蒙還是會拿手電筒照他。等終於好不容易睡著了,壹覺醒來,西葫蘆發現自己當做的留著爸爸形象的風箏,被西蒙毫不客氣地拿去放飛了。
西葫蘆在憤懣中沖下去,和西蒙扭打在壹起,最後竟然贏了西蒙。
就像所有不打不相識的對頭,兩個小孩壹起找借口逃過了大人們的責罰,反而在之後變成了朋友,能夠安靜坐在樹下聊天。
福利院大佬西蒙這才向西葫蘆介紹其他幾個小朋友來這裏的原因:西蒙自己的父母都在吸毒,非洲小孩利比亞的母親被驅逐出境,圓臉小男孩棗子的母親是精神病,長臉的阿邁德的父親為了給他買耐克鞋搶劫,被抓進監獄,而總是用頭發遮住半張臉的小女孩愛麗絲,被自己的親生父親強暴,每晚都做噩夢。
西葫蘆沈默地聽著,最後說,我可能殺了我媽媽,但我不是故意的。
西蒙大佬轉頭看看他,平靜地說,我們都壹樣,沒人愛我們。
小孩子什麽都知道,他們只是沒有那麽會說。
三
在和西蒙關系變友好之後,西葫蘆在福利院的生活順當起來。
那位送他來福利院的警官前來探望他。西葫蘆把自己畫的福利院生活給警官看,警官很開心。西葫蘆卻看起來落落寡歡,說,妳來看望我,是因為這是妳的工作。警官驚訝地看看他,接著認真說,不,我來看望妳是因為我喜歡妳。
西葫蘆看看他,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相信。
正在這個時候,院門停了壹輛車。車門打開,裏邊坐著壹個小女孩。西葫蘆看了她壹眼,覺得自己仿佛戀愛了。
新來的女孩叫做卡密爾,這是個直爽的女孩子。福利院大佬西蒙再次拿出老大架子來審問新來的時候,卡密爾會笑著反擊,她說,我來這裏是因為我媽媽每天讓我扮成恐龍去上學。在大家的哄笑聲中,西蒙被氣得頭也不回地走了。所以說,西蒙也還只是個小孩子啊,只是比其他小孩更會裝堅強罷了。
到了晚上,西葫蘆睡不著,西蒙問,妳是不是想知道卡密爾為什麽會來這裏?西葫蘆點點頭,西蒙真不愧是福利院大佬,分分鐘帶西葫蘆進院長辦公室,翻到了卡密爾的檔案。
她的父親懷疑她的母親出軌,於是開始殺了她的母親,隨後飲彈自盡。而卡密爾,在壹旁,親眼目睹了這壹切。
在沒有看這部片子之前,生活在壹個沒有完美但至少正常家庭中的人,大約不會想到,這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多父母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更想不到,有這樣壹群小朋友,竟然不管面對什麽,都好好地活下來了。
同是天涯淪落人,福利院的小孩子們更能彼此理解。西葫蘆在這悲慘的身世中反而發現了卡密爾的美,他說,怪不得她臉上有那種堅強的神情。
四
後來,福利院帶他們去山上看雪。小孩子堆雪人、滑雪、打雪仗,玩得很開心。正鬧得歡,旁邊壹個小男孩摔倒了,他的媽媽溫柔笑著把他扶起來,拍拍他身上的雪,摸了摸他的腦袋。
福利院的這群小孩子們看見了,於是看過去。
這部電影的敘事相當克制,每個孩子的身世都如此悲慘,卻沒有人哭,在給他們的鏡頭裏,他們通常要麽在沈默,要麽彼此逗樂,很難看見他們傷心。只有在這裏,在母親扶起孩子這個再平常不過的動作裏,影片對福利院的這群小孩子用了壹個四秒左右的推進鏡頭,觀眾可以明顯地感受到他們正在近乎貪婪地看著另外的孩子在享受母愛,所有人,不論是孩子們自己,還是觀眾,也都知道,他們永遠不會有了,所以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背景很安靜,卻聽到壹片心碎的聲音。
壹些人眼中的尋常事,在另外壹些人眼裏,是遙不可及的夢。
到了晚上,西葫蘆和卡密爾睡不著覺,兩個人約出去聊天。
西葫蘆送了卡密爾生日禮物,坦誠自己知道了卡密爾的身世。卡密爾嘆了壹口氣攤在雪地上,說道,那妳什麽都知道了?出事之後,我就被送到阿姨家,她不喜歡我,所以我來了這裏,其實福利院挺好的。
西葫蘆點點頭,也躺下來,安靜了壹會兒說,我常常想自己長大長高之後,和媽媽站在壹起,而幸運的是,我知道這壹切不可能了。明月亮幾許,小孩子那麽小,他們不會嚎啕大哭,也不會怨天尤人,他們只會躺在雪地裏,手拉著手,感謝上帝送來了彼此。
有陪伴,就沒有那麽孤單,似乎自己就還能撐下去。
五
故事後來,卡密爾在西蒙的幫助下,向法官揭穿了真相,她的阿姨只想要撫養費,根本不會真心喜歡她。好心的警官收養了西葫蘆和卡密爾,警官自己的孩子,用警官的話來說,妳不知道為什麽,孩子就是離開妳了。福利院孩子們在大佬西蒙的帶領下,接受了西葫蘆和卡密爾離開的事實,畢竟,福利院和大家待在壹起再好,也沒有有壹個家好。
故事最後,談戀愛的那對老師結婚生子,小孩子們圍繞在女老師身邊看著小寶寶問老師,妳會永遠愛他嗎?女老師笑著回答,當然。小孩子們接著七嘴八舌地問:
在這些追問裏,觀眾分明聽見是福利院小孩子在問自己的父母,我有這樣那樣的缺點,所以妳們才不愛我也不要我了嗎?
他們只是想要被人愛。這並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