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紹壹些有地方特色的菜吧!”好友接過菜單笑盈盈地說。
“熏鵝、田螺、熏田鼠、雞茸金絲筍、菊花草魚、泥鰍粉絲、鯉魚煮豆莢、家鄉豆腐;另有腌雪裏蕻、(上梅的最好)、鍋貼豆腐、青炒麥豆、文公菜等,還有火燒豆莢、胡麻飯、稞仔、苦儲糕、涼水仔、鼠曲稞等特色小吃……”
早已將菜單熟記於心的服務員壹口報出壹連串的菜名,我笑了笑,搖了搖頭說:“我們晚餐不喜歡食肉,喜歡吃清淡壹點的東西。”我和好友壹起看菜單,翻過背面,突然,壹道顯眼的菜名引我註目:野芹菜!久違的野芹菜,30多年沒有吃到了,“就這個吧,野芹菜。”好友即刻同意,隨後我們再點了家鄉炒豆腐、薯粉炒青菜以及三鮮紅筍肉絲湯。
餐桌上那盤漂浮著滑滑的、膩膩的壹層油的碧綠的野芹菜,把我的思緒壹下子帶回到久遠的過去那段艱難的歲月。
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生活在農村的絕大部分老百姓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家裏少鹽缺醋是常有的事,更不用說花錢買菜了。在我的記憶中,除了過年有肉招待親戚我們可以沾點腥以外,平時我們七口之家吃的最多的就是野芹菜了。
由於當時極少有菜吃,而且我們兄弟姐妹又多,全都處於長身體階段。看著盤裏空空,父母無計可施。有壹年夏天的某壹個下午,父親去立輪河去磨面。看見水磨坊旁邊長著稀稀疏疏的野芹菜,於是眼前壹亮,就順著彎彎曲曲的小河壹直往前走。沿小河兩邊生長著的野芹菜雖然不是很集中,但十幾裏長的河岸邊也有足夠多的野芹菜可以供我們吃壹陣子。
父親當天用手拔了不少野芹菜傍晚時分帶回家。母親看到父親帶回的壹大撮野芹菜格外高興,即刻就進入廚房擇洗幹凈壹小部分,然後用鹽和醋拌了壹盤生的野芹菜給我們吃。
“很苦啊!”我嘗了壹大口很快地吐了出來放在手心裏。那種味道是我很討厭,也很難以接受的味道。大妹妹緊跟著也叫苦。弟弟身體比較弱,向來吃東西比較挑剔,他自然也不喜歡。
母親看著我壹副苦逼的樣子,有點生氣地說:“能吃上菜就不錯了,還談嫌什麽!菜嘛,能有多苦,嫌苦了就不要吃了!”母親話音剛落,正圍坐在院落中間石灰砌成的方桌旁邊的我們立刻鴉雀無聲,嚇得不敢出聲。
我賭氣地跑回到房間裏哭了起來。父親見狀,立刻起身跟了進來,彎下身子,摸摸我的頭,然後笑著說:“妳先吃菜了,肯定有點苦。妳試著把菜夾在饅頭裏吃,就不會那麽苦。妳試試看,先夾壹點兒菜在饅頭裏苦不苦?”
我不肯走出房子,父親便出去了。不壹會兒,父親就將夾了壹點兒菜的`饅頭送到房子裏。“吃點菜好,看看妳的嘴角起了那麽大的水泡,不吃菜是很難長好的”。父親憐惜地用手指著我潰爛的嘴角,和善而親切地勸說道。
我咬了壹口饅頭,夾在饅頭中間的野芹菜的味道依然是苦苦的怪怪的,我還是非常抗拒。父親怎麽說,我都不願意吃野芹菜,父親只好拍拍我的肩,說道:“那妳把這個饅頭給姐姐吧,妳換壹個吃好了”。
第二天下午,父母帶著我們去3、4裏以外的溝地裏挖地,回到家的時候月亮早已爬上樹梢。幹了壹下午的重體力活,加上天氣很悶熱,我們出了很多汗,回到家時大家都疲憊不堪了。姐姐比我們懂事,於是她主動按照母親先壹天做菜的方法又給我們拌了同樣的壹盤菜。當時的日子真苦,除了這種野芹菜以外,根本沒有其他菜可吃,而且就是那麽壹點野芹菜還是父親很用心才發現的。
菜端上來,我和妹妹都不吃。父親見我們拿著幹饅頭準備啃,於是指著盤子裏的菜說:“妳們嘗嘗,菜水酸酸的,蘸點肯定好吃”。
妹妹掰了壹小塊饅頭試了試,立刻搖了搖我的胳膊說:“姐,真的,蘸水味道不苦的”。
以後好長的日子裏,父親和母親常常去立輪河邊掐野芹菜,他們每次都小心翼翼,唯恐連根拔起,因為掐過之後還會長出新的菜葉來。而我們也在很長的時間裏蘸著盤子裏的野芹菜水吃饅頭。
後來,父親不知道從那裏搞回來壹些韭菜根,栽種在我們家後院的城墻上。
“秋兒,妳和琴看管好這些韭菜,就可以有菜吃了!妳們要記得經常澆水啊!”父親站在城墻根下對我和大妹妹說。他總是那麽慈祥,和藹,眼神中永遠透出壹種愛意。
城墻很高,沒有梯子,我常常順著旁邊的楮樹爬到城墻上,大妹妹給我用盆子遞水澆菜。我們倆個不喜歡吃野芹菜的姐妹壹起,認真仔細地虔誠地經營和管理著父親給我們開辟的“小菜園”。菜園雖然很小,長不足3米,寬不到2尺,但我們心中充滿希望。看著韭菜漸漸長大,我們非常開心。
春天的時候,父親又帶回了10多株小辣椒苗,我和大妹妹又挖土、松地、挖坑、澆水、栽種了三行辣椒。菜園又加長了壹米多。看著被太陽曬焉了的辣椒苗被我們又用水澆灌而漸漸挺直了腰桿,隨後又開出了點點小白花,我們常坐在城墻上久久註視著,不願下去。種菜,給我們童年帶來了無比的樂趣和喜悅。
第壹次用小鐮刀割了壹小撮韭菜——綠綠的、細細的、長長的。我蹲在城墻上把捏在手裏的菜遞給站在下面的大妹。不小心飛落了幾根,妹妹立刻彎腰撿起。我爬下樹,和大妹飛快地跑到廚房。那種興奮勁簡直無法形容。
母親看到我們手裏拿著的韭菜,也直誇我們倆能幹。於是,她親手給我們拌了壹盤韭菜,雖然沒有壹滴油,但總比吃野芹菜好多了。
畢竟韭菜太少了,母親後來就把韭菜和野芹菜拌在壹起給我們吃。也許是自己種韭菜心裏喜悅的緣故吧,吃到合拌菜時竟然也不覺得野芹菜像當初剛開始吃的時候那麽苦了。我和妹妹都慢慢開始吃野芹菜了。
秋天快到的時候,父親和母親拔了不少的野芹菜,然後曬幹收藏。青辣椒下來的時候,母親常常會用開水泡開壹點曬幹的野芹菜,然後和青椒拌在壹起讓我們吃。
就這樣,我們壹家人七口人,每天壹盤菜,幾乎沒有壹點滴油(當時每年每人僅分半斤食用麻籽油),度過了很多年。
再次看著眼前擺放在餐桌上漂浮著滑滑的、膩膩的壹層油的碧綠的野芹菜,我的眼睛似乎蒙上了壹層輕輕的薄霧,心裏掀起的波瀾久久難以平靜。永遠慈祥和善的父親的音容笑貌清晰地浮現在我眼前,不知不覺地淚水竟然濕潤了我的眼眶。多麽想給父親點幾道他喜歡吃的菜啊!可成長的過程中,我只知道父親不吃任何肉以外,我真的不知道父親喜歡吃什麽菜!
人生最遺憾的事是子欲養而親不待!苦日子過完了,父親沒有能親口去品嘗壹頓像樣的自己喜歡吃的飯菜,也沒有看到每壹個孩子成家後生活的巨大變化,就永遠地離開了我們,給我留下終生難以言述的遺憾。
父愛,那份時常潮潤我心的感念,以及那些不能淡忘的往事,隨著歲月地流逝,早已在我的心中漸漸沈積成壹份最美麗、最凝重、終生都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溫暖。父愛,伴隨我渡過人生道路艱難的時光,伴隨我戰勝了生活中遇到的各種困難。
慢慢人生路,父愛永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