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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鴻踏雪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

飛鴻踏雪泥,踏過的稀疏掌印,風壹吹,又全被新雪掩埋,不留壹點痕跡。舊事也是這樣,無論妳再怎麽陷在過去,再怎麽不肯融化壹身舊雪,和煦的春都會踏著時令撲面而來,不管這春意是不是會被妳倔強地拒之門外。

妳為什麽這麽喜歡翻找那些舊物呢。老家陽臺上落滿塵灰的書桌,書桌上放置了多年早已泛黃的舊筆記,還有手機裏不知存了多久還舍不得刪的舊照片。妳為什麽遲遲不肯開門讓那場早該出現的大風來得更轟轟烈烈點呢,把所有雪地裏淩亂的爪痕吹去,不管它曾是怎樣的深刻與難得。

朋友都說,這樣怎麽可以。不肯承認過去的自己,不肯放過現在的自己,也就不敢想象未來的自己。

妳想說妳很遺憾,妳想說妳很後悔,可是妳什麽都不能說。誰不是呢。誰都這樣。

無可厚非,無可奈何。

往事總會被消磨,對這個世界來說,它們早就毫無意義,甚至早就消失至無影無蹤。春花秋月,夏蟬冬雪,飛鳥劃過天空,而後只剩下了最後的記得與徹底的忘記。不必怪罪,不止人生,任何曾經存在過的事物,都是這樣。

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

有天在搖搖晃晃的公交車上,收到了朋友發來的壹張圖片。她說,哈爾濱現在下雪啦。那是壹張夜景,再普通不過的道路拐角,高高的教學樓,尚有葉子站的整整齊齊的行道樹,從近至遠依次亮起來的路燈。路燈下的雪是泛著黃光的,還有零零散散的腳印和車轍。沾了些許人間的煙火氣,襯著暖黃的光,雪又柔和了許多。

為什麽會喜歡雪呢,為什麽會喜歡這樣壹種曇花壹現、轉瞬即逝,過後連存在的痕跡都不會有的事物呢——因為它美啊。它可以美得宏闊大氣,在水墨畫裏隱於大片沈默的留白,將綿亙的山川染成大片無言的白,將水天與山河連成壹線,靜靜訴說“千裏冰封,萬裏雪飄”的盛景,像手持羽扇輕撫髭須靜默凝望大好河山的謀臣大將,像溫了新酒換了狼毫顧自揮毫潑墨的詩人謫仙;它也可以美得小家碧玉,在原本淩厲尖峭的枝頭安靜地停駐,在暖黃的路燈燈光下反射著暖暖的光,在棲於寒枝的鳥兒輕羽上落下薄薄壹層,像穿著厚厚的新衣歡快地四處追逐的可愛孩子,像披了雪白的衣衫輕輕笑著的俏皮姑娘。因為走在這樣的景色裏就像走進了壹幅畫,走進了壹個夢。

“是不是每種感情都不容沈溺放肆,交心淡如君子

? 只道是那些無關風花雪月的相思,如今幾人能知……”

後來再聽起那首眉間雪的時候,心中的江湖也已蒙上了塵灰。說來可笑,當妳真正把感情傾註到壹件事物上時,妳會被壹些小小的細節牽動心緒,那些在別人看來無關緊要甚至毫無頭緒的小細節。忽而就把自己當做了劇中人,在心裏給自己導了壹場感天動地的大戲。我記得華山的雪,時刻不停地下著,妳騎馬練劍後總要喝上幾壺燒刀子暖胃。這酒不苦嗎?不苦,早習慣了。我記得塞北的雪,茫茫的雪山和披了白衫的勁松,粉的橙的紫的色彩流轉的霞光霧靄,妳說那是江湖中最美的地方。還有絕情谷的紅葉林,記得見過有人在那靜佇,身上卻披著比紅葉紅得更熱烈的鳳冠霞帔。妳在等人嗎?不,他說過他不會回來了。

當我再次走過安安靜靜的雲夢湯池,再次仰望著總也跳不上去的武當金頂,再次策馬走過江南的芳菲林塞北的鐵索橋,最終還是像大家壹樣選擇了離開——說來矯情,只不過是壹個遊戲而已。最後在壹個山谷見了壹場紛紛揚揚落下來的雪,我不記得那個小小的山谷叫什麽名字,谷內流著山泉,泉上還有壹葉扁舟在輕輕蕩。忘了好好告別,就把那場浩浩蕩蕩的飛流三千當成壹次告別吧。

“新雪來時又將陳酒埋了幾壺,等妳歸來後對酌……”

我是檐上三寸雪,妳是人間驚鴻客。

人間驚鴻客。風雪夜歸人。

其實,也記不清究竟看過多少次雪,卻對這樣壹種轉瞬即逝的風景始終保有難以割舍的情懷。說不出檐上三寸雪堆疊了多少相思,繾綣著多少浪漫,卻仍在這樣滿是冬意的圖景中體味出了更多的溫暖。是“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是“何時杖爾看南雪,我與梅花兩白頭。”是“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滿長安道”,是“雪似故人人似雪”,是“六出花,片片飛花,千林樹,株株帶玉”……應是天仙狂醉,亂把白雲揉碎。

讓人心動的是鋪天蓋地的白,更是紛飛的雪背後的隱喻。那是再俗氣不過的壹個隱喻——那個等了許久的人,終於在壹個尋常的夜晚,帶著滿身風雪,穿過犬吠聲,大步向我走來。

劉文房寫道:“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人的壹生,不都是在等這樣壹個人麽。

“若逢新雪初霽,滿月當空。上面平鋪著皓影。下面流轉著亮銀。而妳帶笑地向我步來。月色與雪色之間,妳是第三種絕色。”

幸在北方,還可以常盼冬日有雪,還可以在這樣壹個立冬剛過的時節對將要到來的寒風有些許期待。

三年前的那場雪,封了學校到家的路,氣惱了半路上擱淺的司機,又樂壞了擔心馬上遲到的孩子。當時的我就是背著書包哼著歌折返回家的孩子之壹。記得光禿禿的樹枝上。掛滿了壹抖就落的雪花,記得我在窗臺上堆了壹排小小的雪人,沒有鼻子沒有眼睛,只有大大的腦袋和更大的肚子。記得晚風中穿著大襖嘎吱嘎吱踩出整整齊齊的鞋印,甚至想直接躺倒與夜空撞個滿懷。那時晚上還有很多星星,壹閃壹閃,讓還算幼稚的我想起了銀河與宇宙。

壹年前的那場雪,打亂了我所有盡力沈下去的思緒,吹翻了教學樓上所有高考加油的大紅橫幅,又愁壞了擔心學生安全的校長老師。我背著舊書包,沿著清潔阿姨起個大早清好的路走到再熟悉不過的教室。記得下課拉著朋友在不大的校園裏繞著繞過好多次的圈,想說點什麽,卻仍舊是不厭其煩的“時至今日”。記得體育課被理所當然的取消,從外面不情願地回來時眼鏡片上結滿了霧。記得不怕冷的誰把雪球揣到教室,砸的地面壹片狼藉。記得夜晚路燈下拉出的影子似是淺了些,再踩上會出現壹個坑,躲都躲不掉。

星星消失了,也許還剩壹顆兩顆,但我看不到。詩《孤獨》說,自童年起,我便獨自壹人,照顧著歷代的星辰。可是顯然,我卻沒能做好這項秘密任務,我把天上的星星都弄丟了,就像和身邊壹個個曾以為至關重要的人走散壹樣,我和這些安安靜靜陪我長大的星星們也都走散了。很怕有誰突然出現要搜查我的口袋,說我私藏說我偷竊,我倒希望它們好好躺在我口袋裏,可真的沒有,因為我自己都要忘記銀河的樣子了。

今年的雪還沒到,我又開始等待。

等壹場不知何時驚喜般降臨的雪,等壹個無論如何都不會歸來的人。

聽說每個人的裂痕,最後,都會變成故事的花紋。

願妳有足夠溫暖的初心,去擁抱那些終將到來的懂得與慈悲。

也求妳記住美好的,忘了難過的,竭盡全力。

見性誌誠,念念回首處,即是靈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