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了才發現只是壹小堆燒焦的木炭。風壹吹,碳尖上的小火苗就使勁地跳著舞,紅紅的,亮亮的,搖曳著,像壹群在黑夜裏狂歡的精靈,讓我想起了海裏搖曳的珊瑚。
我剛想用手機給他們拍張照,壹只黑色的靴子踩了過來。在另壹只黑靴子砰的壹聲落地之前,壹根細長的竹簽滾到了我的腳下。壹個,壹個,還有很多散落在距離綠化帶不到半米的公交廣告牌下。往前半米,公交站牌旁邊,有壹輛白底藍花的車。車廂裏有壹個倒放著的木架子,橘黃色的蓋子被掀翻折到壹個角落裏。
壹個穿著深藍色制服的矮胖男人正從駕駛室下來,踩在地上的也是壹只黑色的靴子。他跟著前面那個穿制服的人,把壹件臟兮兮的迷彩服圍在壹小片被綠化帶隔開的平地上。
它是...穿外套的是他!那個站在廣告牌下,借著廣告牌的光在站臺上賣燒烤攤的人!車上橙色的架子是他的!
他總是下午或者晚上出去擺攤,說是擺攤。事實上,他在半米長的架子上放了壹個炭火槽,用來烤壹些烤肉串、面筋和餡餅。他歪歪扭扭地站著,壹手拿著壹根繩子,壹手拿著壹把刷子,油煙味隨著燈光掠過他濃眉和圓臉,直直地跳上了樹。整個站臺散發著木炭和辣椒粉混合的味道。為了少抽煙,路過站臺的時候,我盡量不走在他的攤子前面,總是繞到後面,從廣告牌和馬路邊的狹窄縫隙中側身通過。
因為這個我不太喜歡他。
但是有人喜歡他。
比如那些餓著肚子等車的人,尤其是青年男女。他們在公交站牌下,左手兩把面筋,右手壹個餡餅狼吞虎咽。還有健身顧問從小區裏出來,向路人推銷健身卡。大多是20多歲的年輕人。我不止壹次看到他們三三兩兩的站在迷彩攤前,手裏拿著十塊錢,盯著火堆上冒著煙滾著刺的羊肉串。
迷彩服烤等車的晚餐,是健身顧問的宵夜。這些食客就是每天晚上出現迷彩服的原因。不管我喜不喜歡,我都無法改變。這些香煙,這種味道,從夏天延續到冬天...
壹件沒有展臺的迷彩大衣,看起來就像失魂落魄。壹個制服指著他說了句什麽。迷彩大衣怯生生地點點頭,然後彎下腰,用身體蓋住了壹個小凳子。另壹個制服很快從凳子上搬來壹個不銹鋼保溫瓶,擰開蓋子,倒在炭火上。迷彩服壹瘸壹拐地走過來,嘴裏說著,倒低點,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鍋,好像怕制服直接把鍋扔到車上拿走...
兩個高高瘦瘦的小夥子迎面跑來,手裏拿著健身宣傳單,壹起看著迷彩大衣,脖子和眼睛動得比腳還快。壹邊走,其中壹個問另壹個:“哇,那是搞燒烤的瘸子嗎?”?妳被逮捕過嗎?語氣中帶著興奮和激動。
像看真人秀壹樣。
但這不是作秀,這是真實的生活。我繼續走著,回憶著幾天前的情景。
那是壹個下午,女兒說想吃面包。我讓奶奶陪著,下樓去了面包店。那幾天,正是北京持續嚴重霧霾的時候。經過公交車站的時候,發現迷彩大衣又在展出了。就在兩個公交廣告牌的中間。煙散了。我厭惡地捏了捏鼻梁上N95口罩的上沿。心裏嘀咕著:都是這壹天!還是烤的!像往常壹樣,我在廣告牌後面走來走去,走過的時候忍不住狠狠白了他壹眼。
就是這壹瞥,讓我發現了壹個小男孩,六七歲。他站在攤子裏,濃眉大眼,圓臉像迷彩大衣,裹著壹件不合身的寬大深色棉襖,靠在廣告牌的立柱上,頭剛好碰到迷彩大衣的胳膊。他手裏是壹堆烤面筋,嘴裏正開心地嚼著,嘴裏扯出壹張又紅又辣的油印。他沒有戴面具,就像他父親壹樣。就這樣,他蜷縮在父親身邊,在這濃濃的霧霾中完全沒有準備的吃著羊肉串,壹口接壹口。
作為壹個母親,那壹刻,我覺得對不起這個孩子。這件迷彩大衣好爸爸啊!這種天氣,連學校都關門了,那孩子該怎麽待在室內?
等等,不就是因為停課沒人看孩子,迷彩服要帶他出去嗎?!
我的心情突然變得很復雜。
壹個有腿有腳的父親,壹個需要照顧的孩子,壹群需要填飽肚子的食客;壹縷嗆人的煙霧冉冉升起,霧霾指數壹次又壹次破紀錄;深藍色制服,沒有底色的迷彩服...他們依賴,他們交織,他們對抗,他們以各種形式共同構建自己的生活。這種復雜的生活。
對於人生來說,可能都是壹瞬間。就像風中的火花,最終都會熄滅。只留下壹塊炭,沈入寒夜。也開心,也難過;無喜無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