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湖北武漢,大部分人都會想到 鴨脖。
周黑鴨、小胡鴨、黑鴨、精武鴨脖……能叫上名的鴨脖品牌就超百個。
無論是地鐵站還是火車站,購物商場還是24小時便利店,有人流量的地方,就有燈火通明的鴨脖櫃臺。
九省通衢,南來北往。每壹列飛馳而過的火車、每壹架翩然降落的航班,都無可避免地熏上壹身的鹵鴨脖味兒。
把壹根根黑黢黢的鴨脖做成城市招牌式的上市公司,湖北人民也算得上是功不可沒。
鴨脖到底有什麽好吃的?
好好壹只鴨子,土豆燜鴨啤酒鴨姜爆鴨醬鴨清蒸鴨烤鴨幹鍋蓮藕鴨,哪壹個都能獨當壹面,為什麽非要跟鴨脖子過不去呢?
更何況骨多肉少,用筷子夾著吃太耗功夫,用手拿著吃又頗為不雅。
可湖北人,還偏偏就能品咂出其中滋味。
湖北人吃鴨脖,其精髓在於壹個 “嘬” 字。
剁成數截的鴨脖大小剛剛好,能在口中自由轉動。再加上鴨脖肉層次分明,頗有嚼勁,吃鴨脖還真算得上是口舌尖的壹種樂趣。
心性大的湖北人吃鴨脖是不屑於用手的。
鴨脖壹旦入嘴,壹場武林之間的較量就開始了:
牙齒首先發力,舌頭緊跟其上。 遊走幾個來回,鴨脖便迅速落了下風,被啃得幹幹凈凈。
鴨肉吃凈還不算完,真正的“鴨脖殺手”還得悠悠然吸吮掉骨節中濃郁的 骨髓 香。
入口時的鴨脖肥厚鮮亮,吐出來的骨頭瘦削慘白。
唯有在湖北人的嘴裏,鴨脖的主人鴨子,才實現了它最大的鴨生價值。
被湖北人當成寶貝的鴨脖,壹開始也不過是讓人嫌棄的下角料。
鴨脖子起源於四川,店主原先是做鹵豬蹄子的。只不過豬蹄子太貴,若想開發新的口味,經不起幾下折騰。
壹次偶然的機會,店主突發奇想,買來了壹堆鴨脖子做實驗。幾次下來,鴨脖子做得麻辣鮮香,竟比鹵豬蹄子還要受人歡迎。
壹來二去,喜歡鴨脖的人越來越多,學做鴨脖的人也越來越多。
鴨脖十裏飄香,香出了四川,香到了湖北,自此落地生根。
這鴨脖子到了湖北,倒也是來對了地方。
湖北, 千湖之省。 光是湖泊就多達755個,湖泊水面積合計2706.851平方千米。 最不缺的就是飄在湖上試水溫的鴨子。
精細的湖北人也能發現鴨脖裏的奧妙之處:
按照老壹輩人的說法, 鴨脖是活肉,是鴨中精華:
鴨子整天尋吃覓食,纖長的頭頸壹伸壹縮,肌肉纖維鍛煉得非常有韌性。
鴨肝鴨腸之類,壹口下去滿嘴都是肉,膩得慌;而鴨翅、鴨掌骨肉容易分離,吃起來就少了許多趣味。
唯有鴨脖,骨肉相連,美味永遠在下壹處的未知地。未知使人瘋癲,使人狂妄。
任妳啃嚼吸咬,也不能在片刻之間嘗盡它的美味。
鴨脖本身味道寡淡,可經過紅辣椒、花椒、大料等幾十種香料鹵制後,卻能化腐朽為神奇。
鴨脖要先焯水後再鹵,否則腥味太重;大火包裹著辣椒,熱油濺滿每壹顆花椒,炒出香味後,再添入些許啤酒和糖。
濃郁的汁水光是看著就讓人口水直流,恨不得抱起鍋來把自己也給泡進去。
入口時,鴨脖還能嘗出絲絲甜味,殊不知辣味就悄悄地藏匿於其中,待妳麻溜地啃完壹個突然發力。
漸漸地,嘴裏變得又麻又辣,仿佛成了上萬個小人國的征戰之地。他們人手壹根尖槍,兇狠地戳著妳的舌苔、上顎,辣得妳能立即蹦起來跳個踢踏舞。
可妳像著了魔似的不願停下,反而控制不住地又伸向了下壹塊。 連摳帶吸,嚼骨吮髓。沒過多久,壹盒鴨脖就已消失殆盡。
意猶未盡的妳只好嗦嗦手指,妄想解決自己那還未被填飽的食欲。
鴨脖,這份充滿著江湖、煙火氣息的食物,連同長江兩岸氤氳的水汽、來往的人流,交織出了湖北獨特的市井氣質。
壹天上班結束後,稍顯疲倦的湖北人買上幾盒鴨脖,拿著小竹凳子當街坐下,壹邊乘涼壹邊就著冰啤酒,在江城的悶熱天氣裏統統下肚,把它消滅得壹幹二凈。
然後咂咂嘴,向旁邊的食客感嘆壹句:“個斑馬滴,還蠻好七。”(媽的,還挺好吃。)
作為中國的人口輸出大省,湖北人走南闖北,也把嘬鴨脖的嗜好散布四方。
於是,這壹根根麻辣鮮香、經得起百般咀嚼的鴨脖,在湖北的帶領下,也給了全國人的平淡日子裏,壹點稍甜、稍辣的調劑。
無論是外省熙來攘往的機場火車站,還是武漢熱火朝天的漢正街、戶部巷,只要能嘬上壹口鴨脖,湖北人就找到了故鄉。
“雙手塗著紅色指甲油的女人利落地將鴨脖斬成幾段,然後款款地吸著香煙。嫵媚、潑辣又不失精明。”
如果現實中,真有作家池莉在《生活秀》裏描寫的這樣的女人,壹定要問問她,是不是從湖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