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斯
第壹天照常熬夜,然後照常睡懶覺,直到陽光燦爛,城市喧囂。睜開眼睛後,妳下意識地看向窗外,然後又下意識地閉上眼睛。當我再次睜開眼睛時,我想到了我的兒子。躺在旁邊的兒子已經醒了,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不喜歡玩,不喜歡發呆,當然也不喜歡思考。他只是靜靜地躺在那裏,用黑色的眼睛盯著天花板。
我對他微笑。他對我笑了笑。我說我今天怎麽這麽好。我醒了也不叫我媽,也不打擾我媽。今天真好。兒子笑了笑,好像在應付,然後說,媽媽,今天是星期天吧?我們今天不去幼兒園了,對嗎?
我突然想到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在我的記憶中,這壹天是在我老奶奶的手裏,從淩晨三點開始的。淩晨三點,奶奶光著腳躺在床上,然後開始彎腰緊張而快速地忙碌起來。
今天是臘月二十九。這是圍爐迎新送舊的壹天。
在我的家鄉閩南,這壹天是非常忙碌的壹天。擦桌子,擦床,擦門,擦地板,蒸出桌面那麽大的白糖年糕,紅糖年糕,鹹味年糕,炸到壇子裏,做壹整盆五根香腸,換上新上漿的窗簾,床單,鋪上白桌布。然後,我們應該開始圍著爐子蒸壹年壹度的大餐...
每當夜幕降臨,大家都會圍坐在圓桌旁。奶奶開始祈禱,叔叔們開始敬酒,孩子們開始往嘴裏塞五根香腸。
媽媽和爺爺開始哼起了鄉村歌劇。
於是,除夕夜,他笑著來,笑著走。
憔悴、瘦弱、疲憊的老奶奶在這壹刻平靜了下來。她軟軟地靠在太師椅上,甜甜地苦笑,看著我和妹妹拿著兩雙筷子演奏小提琴協奏曲。
這個表演很逼真。表情之集中,手臂之靈活,都是前所未有的。唯壹遺憾的是,這只是壹場啞劇。如果我們滿懷孝心,技術嫻熟,兩雙筷子也彈不出那優美的鋼琴來表達對忙碌了壹輩子的老奶奶的哀悼。
接下來,我撫養了14個孩子,其中兩個因病去世,兩個遠行,壹個在監獄裏,憔悴的奶奶和衰老的奶奶快要發出長長的嘆息。甚至在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這種悲嘆聽起來就像壹座大山,沈重、陰郁、銹跡斑斑。
但突然我兒子刺耳的聲音試圖鉆入我的耳朵:
“媽媽,妳在想什麽?妳在想什麽?媽媽,媽媽!”
於是我只好嘆口氣從床上坐起來,暫時把童年放在壹邊,照顧兒子的童年。
我還擦門窗,洗窗簾床單,殺雞殺魚,煮五根香腸,炸肉丸。然而,城東再也沒有水讓我涮了,再也沒有廚房裏整天燒的劈劈啪啪燒得我臉頰通紅的火,再也沒有桌面大抽屜裏冒出的淡淡蒸汽,再也沒有搖搖晃晃的老奶奶、嘶啞的老奶奶、解放的老奶奶在樓上樓下忙碌。奶奶去世了,我也年近中年。我的閩南老家越來越遠了。那壹年回去,突然發現,我的遼闊的小鎮,美麗的小鎮,溫暖的小鎮,現在只是壹個小小的巴掌。它又矮又醜又臟。它只是躺在沙灘上,像壹個又窮又病又醜的妓女。
我悲傷地看著它,它憤怒而驕傲地瞪著我。從它因羞愧而憤怒的眼神中,我痛苦地知道,它不再認我為她的孩子。
是的,再也沒有壹分錢壹分貨的樓上樓下的家了。不再有廣闊美麗溫暖的小鎮。
不再有橙色的火,而是從煤氣爐裏冒出藍色的火焰。慶嶺的河水也成為了歷史,裝有電腦的洗衣機發出隆隆的響聲。聲音嘶啞的奶奶解放了雙腳的奶奶不再發出長長的嘆息。她的階段已經結束,她的靈魂已經安息。
戶主直到下午四點鐘才進屋。壹進屋就急著說天花板還沒撣,煤氣還沒換,好米好面的配給還沒買。來吧,兒子,壹邊玩,別纏著爸爸,爸爸有很多事要做。
於是兒子嘴裏嘟囔著,又走到壹邊守護自己的孤獨。他被冷落了壹天,雖然不開心,但還是懂事的。整天陪著他的是壹堆玩膩了的玩具。於是我關掉洗衣機,撣掉天花板上的灰塵。所以我騎車出去買米和面條。於是我焦急的找供氣證明。於是我換了煤氣,拖了地,燒開水給兒子洗頭,洗澡,換上新衣服。
所以我做了熱氣騰騰的年夜飯。我的兒子很不耐煩,也很餓。他搬了塊小木板,坐在廚房前,開始發牢騷。
試圖給他壹個教訓,但忍住了。我想快點做飯,但是火滅了。我想給居士打電話求助,但是居士正趕著去洗澡。
年夜飯終於做好了。當深紅色的酒斟滿酒杯時,我突然想起了祖母祈禱時臉上的光彩。
宗教讓老奶奶瞬間變美。雖然這種美好只是短暫的壹瞬間。
居士在外面喝著酒,聊著趣聞。他說了很多,我只聽了壹個。因為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突然濕濕的,百感交集。當他在侃侃說話的時候,我的思緒在遙遠的夢境和真實的日子裏遊蕩。那個夢,那個真相,曾經讓我陶醉,讓我清醒。還記得壹段遙遠的愛情,當時刻骨銘心,現在看來很可笑。但是,它讓我第壹次睜開眼睛看到了真實的世界,真實的生活,真實的自己。
當然,我忘不了日復壹日的重復,日復壹日的平凡,日復壹日的身心疲憊。但是,即使不重復平凡和疲憊,又如何跳出屬於妳、屬於他、屬於所有人的永恒局限和怪圈?
我唯壹聽到的是,壹位寫了壹篇有價值的論文的大學講師,在熙熙攘攘的前門大街上掛了壹個大木頭牌子,為出版作品和實現價值籌集資金...
當然,我熟悉‘再’的形象。當年家裏掛木牌的人多的是。
戶主離開桌子去拿早就準備好的鞭炮。新年的腳步正在臨近。當鞭炮聲終於響起,當記憶中那個骨瘦如柴的老奶奶靠在太師椅上,正要發出她那銹跡斑斑的著名嘆息時,我伸出手,輕輕捂住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