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廚最初的功課是打雜,比如通爐灰、洗菜、做衛生等等,來的早走得晚,對於後廚的烈火烹油,活色生香,在其間的我只是個小角色或者只是壹個看客,悲歡榮辱與我何幹!偶爾走神,老師傅會吼“身上長骰(虱)子啦,磨皮蹭癢滴”,然後笑著在妳屁股上猛兜壹腳,那壹腳,嗯!有力卻不疼。……小時候,犯錯被老爹摁在床邊狠抽,就連躲閃都顯得猶豫,出門大人常囑咐的壹句“別亂跑,快點回家”,人多的時候吃飯,會被集中在小飯桌,還記得“洗洗手,排排坐,大口吃,吃完才是乖寶寶……死孩子!又往哪跑!”
上學了,背著書包湧入校門,前面是新奇,後面是不情願,坐在教室望著講臺,那個高啊!啊我額,壹加壹,總是盼著放假。揣著期末考試的卷子放假了,瘋啊、跑啊,突然發現包包裏是空的,於是就開始找啊!於是,小臉就變成了大花貓。……終於不用洗菜了,接下來就是手腦並用,記味型和配菜,川菜的味型有點像中醫湯頭歌,是入門的關鍵,什麽“川菜正宗是家常,味壓群芳有魚香,地方風味是麻辣……”,最初記得有39種,現在何止百種嘍!有了味型妳就能配賓俏和原料了,比如白油豬肝就配馬耳朵蔥、姜蒜片、泡椒、白沙豬肝片、萵苣片和木耳。做熟了,看著出菜單子就知道是哪個服務員出的菜,壹看菜單,胖妹嗖,人還不錯,手指頭多鉤壹綹肉。再壹看菜單,啊,小紅,挺漂亮就是不願意理我們,多加點菜葉子吧!
我壹直覺得墩子這個工種比爐子、涼菜、白案更應該得到尊重,相比爐子的性感熱烈,涼菜的色彩繽紛,白案的精巧細致,墩子顯得默默無聞,常聽老師傅們說成都刀王,壹塊豬肚能片出8片,敬意溢於言表。每天重復同壹個動作近千次,枯燥乏味,也許只有身在其中才能感受到特有的樂趣,跳刀如爵士樂般的節奏,平刀片出薄如蟬翼的原料,直刀和斜刀秀出美麗的形狀,圓圓的墩子就像比武擂臺,用壹把菜刀殺出個烹飪江湖。廚師長級別的都有壹個制作考究的箱子,工具上百件,壹把刀就值萬把塊,其實我們都明白,廚師工作壹把菜刀壹把雕刀足矣,箱子代表著他們的經歷和地位。……初中沒有用刀,用的是棒子,把教室的拖把、桌腿鋸下來,壹人壹根出去打群架,說是打架,其實就是人多壯著膽子在馬路兩邊幹吼,天色漸暗就鳴金收兵,記得有壹個學期我們拆了8張課桌,站著上了3個月的課。豆蔻的年紀對男女情愫也有了壹絲懵懂,多年後和曾經的小夥伴討論,大家最愛的還是校運動會女子100米,那些成長比較超前的女生在賽道上奔馳,胸部做同心圓般有節奏的甩動,仿佛都能聽到呼呼的風聲,場外男生們沸騰了,猶如世界杯決賽獸棚區球迷壹樣狂躁,壹邊是少女蓬勃的青春,壹邊是少男噴勃激情,整個壹部《豐乳沸騰》!
第壹次上竈,心裏還是有壹丟丟的激動,刷鍋、開火、炙鍋、熗鍋、簸鍋、轉鍋,炒鍋與炒勺齊飛,油煙***爐火壹色,感覺自己像趴了幾個月貓耳洞的士兵,終於看見山下成群結隊的敵軍,打開機槍保險,點射、連發,噴射的火舌發泄著抑郁多時的憤懣……操作壹氣呵成,菜品刀工細膩,火候精到,賣相甚佳,興奮地端著這盤青椒土豆絲朝師傅跑去,他老人家撚了壹絲放在嘴裏,然後把手摞在突起的肚子上點著頭,臉上壹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在竈上,總是喜歡把鍋裏搞出長長的火焰,這其實很簡單,只需要先把原料向後移,鍋的前端放在爐火微燒,之後再將原料前推,原料中的油、水被炒鍋壁的高溫氣化,後被爐裏上竄的火苗點燃,配合連續簸鍋,漂亮的火焰就竄出來了。其實,鍋內起火會使菜品變味,鍋底的灰渣也會飛進菜裏,影響菜品質量,是被老師傅們嚴厲禁止的。因為喜歡,我們還是會時不時搞出壹兩條火龍,這就好像壹個玉面青年,非要留起小胡子叼香煙裝酷的心態壹樣。當然,挨打也是難免的,緊隨退去的火龍,傳出的是炒勺拍到後背的悶響,還有我們呵呵的笑。說到炒勺確實是壹樣神器,壹尺三寸白鋼打造,前端刃口鋒利,我親見壹位同輩用炒勺砍下甲魚的頭。勺背結實厚重,竈前水龍頭把手經常被它打斷。鋒利與厚重,這兩種截然相反的特性在炒勺身上,卻兼而有之且相得益彰。炒勺,可謂單挑群毆、殺人滅口之必備良器。
走過漫無天日的高中,迎來慘絕人寰的高考,我是被人群頂著沖過警戒線的,場面好像沙灘上無數只小海龜迎著朝陽沖向大海,著急,生怕落於人後。進考場第壹件事是找廁所,裏面人影匆匆卻出奇的安靜,出來躊躇了幾步,我又鉆進廁所,總感覺余興未盡,做小弟的就是這樣,平時大哥長大哥短的,總是關鍵時刻掉鏈子……高考結束了,沒有多少解脫的喜悅,卻多了幾分對未來的憂慮,高中是回不去了,下壹站在哪混!車上,大家依然沈默,若有所思,終於,有壹位同學說話了“我感覺今年的題比去年……”,我們都用同壹種目光看著他,那目光好像在說“xx同學,妳來,妳過來說,我絕不踢死妳!”,於是又是沈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