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原名《Souffle》,舒芙蕾,壹道有名的法國甜點。整篇小說三條線上三個城市裏發生的三個故事,被壹道甜點舒芙蕾隱喻著。三個主人翁分別在紐約、巴黎和伊斯坦布爾買下壹本書《舒芙蕾蛋糕》,書上有壹行小字:極大的失望。我讀到那裏以為只是講做舒芙蕾蛋糕總是會塌陷,令人壹次又壹次失望,就像我做戚風蛋糕那樣。
不是那樣單純的烹飪失望,小說的三位主角活到五六十歲的光景,生活讓他們極大地失望。尤其是莉莉亞,讓我替她憂傷的眼淚壹串壹串地掛在臉上。
莉莉亞,壹個剛滿六十三歲的女人,年少時從菲律賓移民美國去追求藝術和自由,終究把自己活成了美國人。到老才發現,“她壹直在過著別人的生活,圍著別人轉,卻以為在過自己的生活。這也怪不得別人,是她自己做的每個決定。”她收養的子女不待見她,她的美國丈夫不信任她,她以為她和丈夫在壹起分享生活,其實只是在分享壹所房子,廚房成了她的避難所。就在她決意要為自己活的機票訂好時,坐在廚房地板上的她再也沒有醒來。
法國男人馬克把我的眼淚拽下來,是在克拉拉的好友擁抱他時。五十多歲的馬克在妻子克拉拉突然離世後躲開所有熟人和朋友,壹個人呆在廚房裏療傷。“克拉拉是他多年來壹直披在身上的毯子,現在她不在了,只留他瑟瑟發抖。”他從學會分辨蔬菜開始,把自己和曾經依靠妻子為他鏈接的整個世界重新連接起來,他從廚房走回了世界。卡拉拉的好友奧黛特發現馬克在學做菜時,站起身擁抱著他,“感覺自己的心都要化掉了,眼淚禁不住冒了出來。”她覺得“這個男人還是個小孩子,他更喜歡獨自應對自己的痛苦。”“馬克選擇的這種生活有壹種詩意的孤獨,是應該予以尊重和贊美的孤獨。”
壹輩子住在伊斯坦布爾的女人菲兒達,被自己終身服用抗抑郁藥物的母親捆綁了壹輩子。她在廚房裏嘗試制作世界各地美食的時候想象著,如果不是因為母親的捆縛,她可能會上大學、會成為世界級的廚師。她在廚房和母親的病榻前奔波,母親卻用瘋言瘋語折磨她。她每日折返在她的天堂和地獄之間,沒料到最後母親吞下壹大瓶藥,用自行了斷來贖回壹個做了奶奶的女兒的自由。
沒有壹個故事是輕松的,沒有壹段人生是單純的。 “每次舒芙蕾蛋糕的中央塌陷下去,莉莉亞就像看到了自己的生活正壹點點瓦解。無論她怎樣努力生活,靈魂的中央依然會突然塌陷下去,而生活會在四周散落成碎片。 ”
小說也讓我看到他們在生活崩塌之後,盡了力去直面去重建,廚房是他們獲取力量的隱秘之所。憂傷的時候到廚房去,把絕望和焦慮熬進湯裏讓它們爛在鍋裏,不讓自己的情緒決堤。
所有的憂傷,在人們專註於食材的挑選、搭配、烹制的精細過程中不知不覺被分解被消耗,當壹蔬壹飯壹湯端上餐桌時,味蕾和好心情壹同復蘇。若是再添上壹道舒芙蕾,哪怕是塌陷的舒芙蕾,都能讓人對未來重新鼓足勇氣。莉莉亞記得在哪本書上讀到過壹句話:“壹個人重新來過後可以開始做很多事!甚至是成為壹個更優秀的人。”
舒芙蕾,多優雅的名字,我以為我曾做過這款蛋糕,盡管也是塌陷的,有照片為證。
上QQ空間去壹查,才證實我做的那叫戚風蛋糕。烤箱中還堅挺飽滿,壹出爐就慢慢塌陷。2014年12月的記錄——
小王放學推門就問:“今天又烤了啥?”
我極度顯擺地把戚風蛋糕推到他面前(實在沒忍住,幹掉了三分之壹),他審視壹番後,默無生息地把蛋糕壹掃而光。
“連點兒渣渣都不給爸爸留啊?”
他把盤子捧起來舔:“為啥要留渣渣喃,他又不是狗。妳再給老漢兒做壹個噻!”
我心裏替他老漢兒甜膩著,誰說初二的男生就壹定叛逆,人家小王常常用他的方式散發出脈脈溫情,還不露痕跡。
我的廚房裏,不要憂傷,就算是壹個又壹個塌陷的蛋糕、壹盤又壹盤失手的菜肴,對兒子來講那也是媽媽的味道,盡管他幾十年後回憶廚房,更多的可能是爸爸的美味佳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