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架子的花,隨便開壹整棵樹,又隨便落在地上,在泥土裏,天真嬌嫩,手無寸鐵的美。這種反差不僅僅是美而不自知,更是對手持珠寶的冷漠,讓人心疼又有點焦慮。
我看過的雞蛋花裏有壹些意想不到的場景。
壹次在順德杏壇鎮路鏞村。這是杏壇最小的村莊。和順德很多村子壹樣,村裏有河穿過,河兩岸都是人。有各種誤栽的樹,有三角梅、蘋果樹、榕樹、龍眼樹,當然還有雞蛋花。
奇怪的是,蛋花樹旁邊的河上面有壹張網。網拴在河兩岸的欄桿上,散落的蛋花落在網上。壹開始,我不明白。我以為這個網是為了阻擋河裏的東西。有沒有特別喜陰的植物?
當然,我很快意識到網的真正作用是接住落下的雞蛋花。因為樹枝延伸到河中央,所以網必須穿過河岸。當主人從房間裏出來並證實我的猜測時,我正在四處張望。
“收完花,晾幹?”我問。
“綁好,晾幹。”
“曬幹後做湯?”
“是啊,泡茶挺好的。”
雖然他說泡茶,但我明白這裏的茶和我家鄉潮汕的茶不壹樣。他說的泡茶,就是用幹花代替茶葉,加開水和冰糖泡茶。
嶺南人隨和,淡泊。花樹下,水渠旁的石凳上,男人們光著膀子躺著,壹個個像李白。旁邊還有壹張網,用來接落花。這就充分利用了生命。
雞蛋花被精心采集,沒有白白落下。我對此事的焦慮減輕了壹點。同時,我覺得熱帶國家的壹些民俗喜歡佩戴雞蛋花。畫報經常看到夏威夷姑娘拿著雞蛋花做的花環迎接客人,東南亞姑娘把花環串成項鏈掛在身上或戴在耳朵上。民俗上的解釋大多說雞蛋花是什麽意思。但我覺得最根本的原因是雞蛋花的落花特別好看,特別清新,特別持久,我舍不得浪費。
夏威夷姑娘穿和南粵人吃的原因是壹樣的。其實雞蛋花屬於夾竹桃科,汁液微毒。食用前最好反復沖洗花朵。我估計剛開始吃的人並不是貪吃,只是看著太美了,要吃才能表達愛意。
世界各地的人們都喜歡吃當地種植的植物,這也是順德人最常用的植物。
比如河邊蘋果樹的果實,也叫鳳眼蓮,用來燉雞。它有壹種類似於栗子的蠟狀沙,比栗子有更特殊的香氣。比如桑吉魚塘上的桑葉,采摘切碎炒蝦仁,色香味俱全。再比如順德名菜水蛇湯,加入了新鮮的菊花花瓣。
在紀錄片《尋找順德》中,雞蛋花是用來炒菜的,上面可能覆蓋了壹層粉。炒出來的雞蛋花是金黃色的,保持了整個花的原狀,感覺形式大於內容。比較常見的做法應該是雞片雞湯和雞花釀魚餅,都是有水鄉特色的。它還有壹個最著名的用途,就是和其他種類的花壹起做成嶺南特有的保健飲品,叫做“五香茶”。
把身邊的植物變成食物的做法,總是需要想象力和行動,以及對生活的精心安排。雞蛋花出現的桌子是有態度的桌子。
順德農村有很多祠堂。雄偉的祠堂裏常有壹棵蛋花樹,大概和它所在的建築同齡。樹這麽老,每年開的花都是新的。
仔細想想,這並不容易。樂從良教村何氏家廟祠堂建築群破舊不堪,後院特別荒涼。雜草瓦礫中,壹棵盛開了數百年的蛋花樹。雞蛋花的花期很長,可能從5月持續到12月。這是孤獨而溫暖的七個月,壹年又壹年。
古詩裏寫的是黃昏時梁園烏鴉飛,極度蕭條中有三兩戶人家。我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去,但舊花春來。但是植物是不會有記憶的,不然不會那麽瀟灑,花開的時候會壹批批的開。都是人類借酒杯澆自己塊。
曲大軍提到了廣東新余的雞蛋花。原文是這樣寫的:“花有小酒杯那麽大,有六片花瓣,都是左紐扣的,白色,近核黃色,很香。落地數日,花無敵。”
在這篇短文中,有兩點值得註意。
說是六瓣是很明顯的錯誤,是觀察上的疏忽,還是手工抄刻的錯誤?六瓣太多,五瓣剛剛好。這是美的物理學。四季不得少於壹季,雞蛋花不得多於壹瓣。
另外,曲大快說是“全左按鈕”。如果妳仔細看,它確實是。旋鈕形的花形比平鋪花瓣更有立體感,似乎隨時保持開放。
但是“左鍵”很神秘!在法國著名的科幻小說《海底兩萬裏》中,有這樣壹個情節:壹天,博物學家教授和他的仆人康塞爾教授正在捕撈貝類,突然摸到了什麽東西,教授“立刻發出了人類聲音所能發出的最尖銳的叫聲”。
康西認為他主人的手被什麽東西咬了。教授說:“我寧願失去壹根手指,也不願得到這個發現!”"
原來他摸到的是壹只左手斧蛤,蝸牛殼從左向右旋轉。博物學家大師為什麽這麽激動?在書中,作者用“我”的語言講述了左撇子的罕見程度:
“右手旋轉是自然規律。行星和它們的衛星,不管是公轉還是自轉,都是從右往左轉。人們經常用右手而不是左手。因此,工具、儀器、自動扶梯、門鎖、發條裝置等。人們使用的也是按從右到左的原則排列的。大自然也利用這壹原理來創造貝殼的線條。”
也許雞蛋花的左旋花瓣在自然界也很少見。但如果不是屈大均的記錄和凡爾納的科普,我們什麽也學不到。
所以雞蛋花落的時候帶著它們左紐扣的五片花瓣,應該叫婆娑。
(作者註:近年來紅色雞蛋花屢見不鮮,個人觀感以白色為佳。順德村民告訴我,白色雞蛋花可以食用,紅色雞蛋花有毒。)
作者陳思成,女,作家,現居廣州。代表作《私人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