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飽得自家君莫管
洗凈鍋,少著水,柴頭罨煙焰不起?。
待它自熟莫催它,火候足時它自美?。
黃州好豬肉,價賤如泥土?。
貴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
早晨起來打兩碗,飽得自家君莫管。
——《豬肉頌》
蘇東坡不僅是個大文學家、書畫家,還是個地地道道的美食家。蘇東坡壹生曾任江浙,密州、黃州、惠州,南粵等地的地方官,每到壹處,他都嘗遍了各地佳肴美饌,寫過許多反映美食文化的詩文。就是現在,我們每到壹個地方旅遊,往往也都會接觸到以“東坡”為品牌的食品,諸如“東坡肉”“東坡餅”等。
蘇軾的母親程夫人不僅是位懂得《漢書》的才女,還很擅長烹飪。在母親的熏陶下,蘇東坡打小就有了壹項愛好——烹飪。
據宋代周紫芝《竹坡詩話》記載:蘇東坡因“烏臺詩案”被貶謫到黃州,做了個“團練副使”的掛名小官。當時蘇東坡是個戴罪的犯官,沒有俸祿,家裏二十幾口人的開銷很成問題。於是蘇東坡就自給自足,在黃州城東門外開荒種田。蘇東坡是個美食家,哪怕生活再貧困,他也能變廢為寶找到樂趣。他發現黃州市面豬肉很賤,很少有人吃,因為富有的人家不屑於吃豬肉,而貧苦的人家不會做。於是蘇東坡就樂得常常買幾斤回來親自烹調,他根據母親傳授給他的烹飪經驗,自己加以改進後,豬肉做得色香味俱全,壹家人吃得津津有味。為此,蘇東坡還作了壹首《豬肉頌》。
這首詩以通俗詼諧的筆調,介紹了煮肉的經驗。寥寥幾筆,讓人如聞肉香,禁不住要流口水。後來蘇東坡的這首詩很快流傳開來,當地人爭相效仿,如法炮制他的煮肉方法,並把這道菜戲稱為“東坡肉”。在黃州期間,“東坡肉”幫蘇軾全家度過了飲食的難關。後來,“東坡肉”的制作方法不斷改進,壹直流傳至今。
蘇東坡將豬肉不只是紅燒,還有另外壹種清湯的做法,就是將他情有獨鐘的竹筍和豬肉壹起煮。在壹次和朋友的美食派對上,蘇東坡信手寫下了壹首打油詩:“無竹令人俗,無肉使人瘦。不俗又不瘦,竹筍燜豬肉”。
蘇東坡在黃州期間還發明了壹種羹,叫“東坡羹”。並寫有《東坡羹頌》壹文:
東坡羹,蓋東坡居士所煮菜羹也。不用魚肉五味,有自然之甘。其法以菘若蔓菁、若蘆菔、若薺,揉洗數過,去辛苦汁。先以生油少許塗釜。緣及壹瓷碗,下菜沸湯中。入生米為糝,及少生姜,以油碗覆之,不得觸,觸則生油氣,至熟不除。
說白了,蘇東坡的“東坡羹”做法,類似於今天的“蓋澆飯”,做到飯菜合壹,簡單實惠。蘇軾把它介紹給自己的那些和尚、道士朋友,備受歡迎。
蘇東坡在黃州期間,和四鄰關系非常融洽。蘇東坡曾在《東坡八首》其七中稱贊他們的友情:
家有壹畝竹,無時容叩門。
我窮交舊絕,三子獨見存。
正因為蘇東坡和四鄰關系密切,所以才會有許多的趣事逸聞。據說,有壹次他在劉監倉家吃糕餅,只覺得餅很酥脆,味道很好,就隨口問:“這餅叫什麽名字呀?”劉監倉自家做的餅,哪裏會顧得上取什麽文裏文乎的名字呢?就回答沒有名字。蘇軾立刻說:“那好,這餅幹脆就叫‘為甚酥’吧。”
蘇軾在潘攽家飲酒,覺得酒的味道有點酸,就很直率地對主人說:“妳這酒肯定是做醋放錯水了吧?這酒幹脆就叫‘醋著水(放錯水)’吧。”
有壹天,蘇軾帶著全家人在外郊遊,野炊時卻沒有東西吃,就給劉監倉寫了首詩:
野飲花間百物無,腰間惟系壹葫蘆。
己傾潘子錯著水,更覓君家為甚酥。
意思是說,我在鄉野花間飲酒,沒有吃的,只有手杖上掛著的壹個酒葫蘆。已經痛飲了潘攽家的“錯著水”,現在想吃妳家的“為甚酥”呢。
蘇東坡和黃州安國寺的大和尚參寥是好朋友,他經常去安國寺,同參寥喝茶聊天,參禪說佛。參寥有壹手制作酥食點心的好手藝,據說蘇東坡索要“為甚酥”這件事傳到參寥那裏後,每當他知道蘇東坡要去安國寺,就會事先做好油酥餅等他。可是有壹回,他做好油酥餅,蘇東坡偏偏沒有去。油酥餅放時間長了,就會由脆變軟,不酥不香,很不好吃。等蘇東坡再上安國寺去時,參寥端出擱久了的油酥餅說:“等妳不來,餅都不脆了!”
蘇東坡看了看,想到餅就這樣浪費了很可惜,就想能不能制作壹種又好吃又能存放的油酥餅?。於是,蘇東坡設計了壹種“千層餅”,參寥試做成功了。這種餅,用上等細面粉做成蟠龍狀,用香麻油煎炸,片片如薄絲,然後撒上雪花白糖,吃起來香、甜、酥、脆,擱上十天半月也不變味。後人為了紀念蘇東坡,就將這種餅叫做“東坡餅”。
蘇軾被貶謫黃州後不久,王安石變法失敗,宋神宗駕崩,因繼承皇位的宋哲宗年幼,於是高太後當權輔政。由於高太後維護保守派,所以她重新啟用司馬光為宰相,召蘇東坡回京,任禮部尚書。
司馬光執政後,全面廢除了王安石新法。曾被王安石等視作保守派且被流放的蘇東坡,這時卻站出來仗義執言,提出了要堅持新法中合理措施的提議。這次他又被他曾經的同黨們視為變法派,在朝堂之上,蘇東坡備受詆毀。幸而高太後對他賞識有加,極力袒護他,蘇東坡才得以保身。有了上壹次遭受政治打擊的教訓,蘇東坡意識到久居朝堂不是壹個長久之計,於是他多次向太後請求外放流官。公元1089年,熱愛自由、崇尚灑脫的蘇東坡,終於如願以償又壹次來到杭州,出任太守。
當時的西湖,每到汛期就會泛濫,於是蘇東坡就率領民眾清淤疏浚並修繕湖堤。這道堤壩被後人稱之為“蘇堤”。蘇堤的建成,宛如西湖明眸上的壹道秀眉,它不僅使當地人們魚米豐盛,同時也成為西湖上壹道靚麗的風景。
為了犒賞參加工程的民眾,蘇東坡就用他在黃州發明的紅燒肉來宴請大家。在這次大宴中,“東坡肉”蜚聲四海。於是脫離朝堂回到民眾中的蘇東坡,頃刻間就成了壹個品牌。他在黃州創造或仿制的美食,被人們稱作了“東坡肉”“東坡羹”“東坡餅”,就連他常戴的帽子也被冠以“子瞻帽”。
其實“東坡肉”是蘇東坡在徐州時首創的,在黃州時完善。當年蘇軾出任徐州太守時,適逢黃河決口,蘇軾身先士卒帶領百姓搶險抗災。經歷七十個晝夜後,終於戰勝水災。徐州百姓滿城慶祝,紛紛殺豬宰羊來慰勞自己的父母官。蘇軾推辭不掉,就把豬肉按四川老家的做法,燉好回贈給參與抗災的百姓。大家都覺得此肉肥而不膩、酥香味美,壹致稱其為“回贈肉”。
熱愛美食的人,壹定是壹個有情趣的人;擅長美食的人,壹定是壹個熱愛生活的人;能將美食以文記之的人,壹定是個大雅之人。所以蘇東坡這樣壹位“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卑田院乞兒”的男子,是壹個有情趣的、熱愛生活的大雅之人。
人生多悲苦,世事多滄桑,在這涼薄的世界裏,蘇東坡讓我們備覺溫暖。他的才情和技藝,深深地感染著我們。壹碗“東坡肉”,承載的何止是我們對蘇東坡這個大文豪的喜愛之情呀,更多的是對他的無盡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