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事木材行業有壹段時間了,對木材有壹點常識。如果妳問我:如何判斷紅木家具的價值?我只能說: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說到紅木,首先要從國家標準說起。為什麽中國政府需要制定紅木GB/T 18107-2000國家標準?每壹種木材對應壹種樹。紅酸枝叫紅酸枝,白酸枝叫白酸枝,白檀叫烏木,烏木叫烏木。都有自己的拉丁學名,木業也有自己的標準。為什麽非要再搞壹個叫“紅木國標”的東西?
世界上沒有其他國家有這樣的標準。更搞笑的是,英語裏根本沒有桃花心木這個詞。雖然北美有壹種樹叫紅橡,加州人也會叫它紅樹,但和中國的紅杉沒有關系。
紅木是壹個來自中國明清文化的概念,當時人們欣賞堅硬耐磨的家具。精致的雕花裝飾只對堅硬耐磨的家具有價值。如果是松木和杉木做的椅子,再精致的雕刻,也只能保存幾年,更何況是松木,很難雕刻打磨出精細的效果。達官貴人追求的不是實用的家具,而是能顯示其約束的工藝品家具。就像世界上的女人在買背包的時候不喜歡實用結實的電帆布包,只會買華而不實的LV和香奈兒。
因此,這些致密堅硬耐磨的木材成為精雕細刻家具的最佳材料。這種木材使用壹段時間後,顏色多為棕、紅、褐、黑、紅褐色,故稱紅木。
可惜這種木材在中國很少見,主要產於東南亞。自鄭和下西洋以來,他壹直從南洋進口各種木材。以古代的運輸技術,從東南亞運壹塊木頭到中國的成本是非常昂貴的,而國內的木材又供不應求,所以紅木家具並不是很受歡迎。
紅木家具貴的另壹個原因是加工難度大。木制家具百分之九十的缺陷來自於幹燥工藝不良。密實木材透水性差,外層先幹後縮,內層幹燥困難,存在較大的濕度梯度和內應力,容易變形開裂。
比如廣泛用於高檔地板的美國紅橡木,在現代幹燥技術發明之前是完全不能用的,因為它在自然風幹的情況下會自行開裂。但是有了可以精確控制溫度、濕度、含水量的幹燥窯,兩個月後就可以烘幹了。如果用更高端的射頻真空幹燥窯,只需要壹個星期就能幹燥不開裂。
在中國古代,還沒有這種尖端的幹燥技術。工匠們能做的,就是把木頭交替地丟到水裏浸泡,然後拿出來晾幹,每隔幾天重復壹次,持續幾個月甚至幾年,才能把大木幹得不開裂。泡水是為了補充外層的水分,避免因內外濕度差異過大而開裂。妳可以想象這樣風幹硬木有多貴。
在制作家具之前,必須根據當地的平均濕度將木材幹燥到合適的EMC值。這個值意味著當木材的含水率在這個範圍內時,不容易脫水收縮,也不容易吸濕膨脹,吸水和脫水處於平衡狀態。
家具要因地而異,濕熱地區EMC高,寒冷幹燥地區EMC低。比如北京的EMC是11.4%,烏魯木齊是12.1%,銀川是11.8%,武漢是15.4%,杭州是16.5%,蘭州是65438。呼和浩特11.2%,福州15.6%,拉薩8.6%,上海16.0%,海口17.3%。
以明清木匠的手藝,顯然沒辦法做到如此精準的控制,所以當年的紅木家具難免出現不少裂紋。有意思的是,裂紋本身成了壹種觀賞性的東西,卻成了紅木家具的特色——這其實和有些人在古代瓷器上玩裂紋是壹樣的。
以中國古人的技術,是沒有辦法精細區分木材的。什麽樣的木材可以稱之為紅木,壹直以來都很模糊。
壹旦紅木繁榮起來,那將是壹個巨大的市場。紅木家具通過各種公關手段雇傭各種寫手,不斷為紅木家具造勢。紅木價格開始飆升。許多被中國人稱為紅木的木材在他們的原產地被忽視,土著人不願意使用這些堅硬,沈重和難以加工的東西。(其實西洋參也是壹樣的。它原本是印度人津津樂道的壹種野菜,被中國人視為珍寶。)花幾千塊錢在老撾或者緬甸買壹棵樹,運到中國,做成紅木家具,價值幾十萬。
以前沒有標準規定什麽樣的木材是紅木,什麽樣的木材不是紅木。隨著木材加工技術的發展,很多從未用於家具的木材,做出了比古代紅木家具更好的效果。有些廉價的木材經過處理後看起來和明清紅木幾乎壹樣,甚至質感更好。
於是,收藏紅木家具的人憤怒了,覺得被騙了。壹些已經發了財的紅木商家也很憤怒,認為“無良商家”擾亂了市場。全國到處都是糾結的紅木官司。
在這種情況下,即使是中國政府也不能坐以待斃。據紅木國家標準起草人介紹,這樣的國家標準壹般是下面提出,要求國家制定標準,而紅木標準是政府提出,要求壹批木材專家在壹年內出壹個國家標準。
如果我接到這樣的任務,我會覺得很諷刺。紅木是壹個非常模糊的收藏概念。如何才能準確定義?如果妳和我壹樣是餛飩愛好者,喜歡吃世界各地的餛飩,妳會發現很難給餛飩壹個標準。妳用什麽標準來區分大餛飩和餃子?根據形狀還是材料?雖然溫州的龍餛飩,吉祥的薺菜大餛飩,沙縣小吃的小餛飩,四川的麻辣餛飩都叫餛飩,但是怎麽制定壹個國家標準呢?要不要指定餛飩的形狀?尺寸?餡料?調味?拓撲結構?這個真的太難了。
從哲學的角度來說,又回到了唯名論和唯實論的經典之爭——其實根本不存在“紅木”這種東西,只是這些木頭通常被稱為紅木,僅此而已。
紅木國家標準的起草者也面臨這樣的問題。他們是這樣做的:他們收集了大量明清時期被稱為紅木家具的家具(而不是當代家具廠生產的)的木材數據,做了壹個統計,看看最常見的木材是什麽。
最後,他們將最常見的木材分為5屬8類,並列出了33種。其他的樹,雖然木材可能比這33種更好,但只要不屬於這33種,就不算紅木。之所以限定為5屬8綱,是為了便於鑒別,因為木材只能根據木材的解剖結構來準確判定,不容易精確到種。如果以物種作為鑒定標準,會帶來很多誤判和爭議。
要想準確,也不是不可能。妳可以從家具上切下壹塊,拿去做DNA鑒定——但有多少人會願意做DNA鑒定,只是為了買壹把椅子?至於這塊木頭是普通的越南花梨木還是更貴的老撾花梨木,連DNA鑒定都分辨不出來。現有的科技無法識別這棵樹長在哪裏,就像無法區分陽澄湖的大閘蟹和太湖的壹樣,因為它們都是同壹物種的中華絨螯蟹。)
紅木國家標準說:“以簡單實用的宏觀特征(如密度、結構、木材顏色、紋理等)為基礎。),用木材必要的解剖特征來確定屬和種。”所以這個紅木國家標準不是科技檢測標準,而是鑒定標準。正如家譜顯示妳的祖先是明清貴族壹樣,妳的姓氏植根於洪妙。
更準確地說,該標準可以更名為“紅木木材常規簡單鑒別標準”。如果壹個技術熟練的人用其他木材加工出類似的結構和紋路,騙過鑒定人,即使DNA檢測證明是人造紅木,也是合法的,因為國家標準就是這麽鑒定的。
有了國標,紅木有明確的標準嗎?當然不是。這33棵樹只是壹個例子。超過33棵樹屬於這五個屬。如果其他樹木屬於這五個屬,也會被認定為紅杉。
但是,如果樹種符合要求,能叫紅木嗎?不完全是。按照行業標準,同壹棵樹的淺色邊材不能叫紅木,只有深色的心材才能叫紅木。所以即使按照國標合格,在行業內也不被認可。
國家標準大家認可嗎?不是這樣的。除了專家的意見分歧,普通人也有意見分歧。廣東人、浙江人、北京人對紅木的看法不壹樣。這個地方算是紅木的,換個地方就認不出來了。所以廣東人認可的紅木家具,北京人可能會認為是假紅木。
於是,作為補充,出臺了壹個深色名貴硬木家具國家標準,列出了101種深色名貴硬木家具,包括已經列入紅木國家標準的所有樹種,以及已經列入紅木國家標準的無用樹種,即紅木樹種在深色名貴硬木群體中比較稀有珍貴,但也符合硬木的標準,而符合深色名貴硬木家具的不壹定符合紅木的要求。
所以有些妳看到的紅木家具,可能符合“深色名貴硬木家具”的標準,但並不是紅木家具。雖然有些材料可能不差。當然還有壹些比較稀有的樹,太稀有了,不能用於家具,根本沒有列出來。
我們不妨這樣理解這些國家標準:紅木國家標準相當於985高校名單,深色名貴硬木家具標準相當於211高校名單。
總而言之:
紅木是壹種深色硬木的總稱。它是壹個文化概念,來源於明清家具常用材料的統稱。由於商家和收藏者的炒作,價格飆升。從功能上來說,紅木家具不實用,維護也不容易。
仿紅木並不復雜。那些邊材加了染料再壓實,看起來很接近心材。壹些廉價的木材也可以經過化學處理,變得非常堅硬,接近紅木。當然,我不是紅木的崇拜者。當我需要更好的家具材料時,我會選擇便宜的壓縮竹,也就是把竹子折斷,高溫烘幹,然後用液壓機壓制。密度,硬度,強度都比紅木好很多,線條也很美。我可以制作扁平的大塊材料,而不會脫水和開裂。
紅木家具價格暴漲,讓我想起了多年前的君子蘭。君子蘭是壹種既不能填飽肚子又不能入藥的雜草,觀賞價值也很普通。連石斛花都比君子蘭好看。1985年初,長春和王興的壹個種花大戶以14萬元的價格賣給哈爾濱客戶壹盆君子蘭。當時壹萬塊錢可以在省城買壹套小房子,也就是說這盆君子蘭的價格相當於14公寓。當時長春市有5萬人養君子蘭,都希望壹夜暴富。
30年過去了,街上已經很少看到君子蘭了,但還是有人在炒。在花展上,有人把壹盆君子蘭標到了壹億或者六千萬。據說開價壹億的君子蘭最後賣了100萬。我想,如果大家都像我壹樣,最貴的君子蘭大概也能賣到40塊錢壹盆。
紅木家具值多少錢?如果有選擇,我顯然會選擇1000元的廉價布藝沙發,而不是坐在10萬元的紅木硬板凳上。我在壹家家具店看到過自稱“紅木沙發”的東西。就是個光禿禿的板凳折磨屁股,壹點軟袋都沒有。
如今昂貴的紅木家具是基於壹種文化信仰。人們相信紅木是珍貴的,就像相信書畫條幅的價值壹樣。遺憾的是,紅木的珍貴在明清時代是壹種過時的觀念,在今天將其視為珍寶是可笑的。
當妳發現紅木家具不過是又壹個天價君子蘭般的笑話時,壹開始妳會覺得自己很傻嗎?賣紅木家具的人不會告訴妳紅木的價格有多高,就像投資比特幣的人會不斷告訴妳投資比特幣說明妳有前瞻性的眼光。
當然,買紅木家具的都是有錢人。他們希望體現自己的品味,被視為受過教育的人,而不是暴發戶。所以商家的推廣就是加工紅木家具的文化品位。
紅木家具的材質和顏色決定了它會成為室內搭配的瓶頸。需要其他顏色的時候,紅木家具不能用鋼琴漆油漆。最終,其他裝修和家具向昂貴的紅木家具妥協,造成了壹個不倫不類的現代公寓,就像晚晴穿了壹套辮子辮子的西裝。當然,商家聘請的寫手會告訴妳,辮子辮子是壹種文化品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