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裏回顧了下,曉松還真是壹位不錯的歷史老師和地理老師。
如果要將歷史分宏觀與微觀、中國史與世界史,那麽也可以將幾年的節目分門別類壹番。
宏觀歷史,有講述華夏文明流傳承轉的《禪讓與革命》系列;世界史方面,有比較完整的闡述了新老大陸的物種、文化大融合如何造就出今天的西方的《大航海時代》。
微觀歷史,則以中國近現代史為主。由遠及近有《南明悲歌》、《太平天國》、北洋時期的《張勛和他的北洋》、民國時期的《最後壹個大佬》、抗戰時期的淞滬會戰系列、《張學良》系列以及《臺灣》系列、張治中女兒對談系列、建國後的《授銜秘聞》、朝鮮戰爭、越南戰爭等,總的來說尺度上是有突破的。
如今部分節目已經被官方下架(想看的還是有渠道),而某些節目的系列中後階段能看出語言和態度上的轉變,明顯受到了審查的壓力。
外國歷史主要散落在各國和地區的節目中,單獨的系列也有壹戰和二戰,不過都沒有直接關註戰爭本身,而是分別講述了壹戰之前的暗流湧動與二戰後的創傷難平。
地理部分中,基本覆蓋了世界上主要的發達國家和地區,非洲和中東第三世界國家基本都沒有涉及。曉松奇談也壹度有成為旅遊推廣類節目的趨勢。
除了歷史和地理,剩下主要的內容包括曉松個人和家族經歷,他對娛樂業和音樂唱片業的壹些見解和思考,比如介紹兩位好萊塢娛樂業大佬、星戰導演的盧卡斯影業集團、以及奧斯卡頒獎季點評、太陽馬戲團等。
再之後,像夢露和***濟會、大富豪遊戲在二戰時期作用的故事還有講諜戰的黃金大劫案…這些,是真正的“奇談”。
主要還是以歷史為多,個人也最喜歡這部分內容。於是,先扯遠了問壹問,學歷史幹啥,或者正式壹點講:歷史學的功用是什麽?
臺灣大學的呂世浩老師,主講了Coursera上的《秦始皇》、《史記》等課程,先看看他怎麽說。
呂老師回答,學習歷史至少有三大用處:
1、啟發智慧;2、審時度勢;3、感動人心。
啟發智慧是指任何歷史都是沙子,要學會從沙裏去淘金子,要把歷史當做妳的磨刀石,讀歷史時候就可以時時代入主人公去看,如果是妳,妳會怎麽辦;
審時度勢是指要明白妳所處在的這個“時”,時的變動是有規律可循的,找到這個規律就是勢。學會審時度勢,就是妳要知道在什麽樣的環境中,要用什麽樣的智慧,知道未來的大勢,妳該早做什麽樣的準備;
感動人心是說要在變中看出不變的東西,不變的東西就是人性。要改變世界,先從改變人心開始。要做大事業,是不可能壹個人完成的,要了解人性,掌握人性,然後去感動人心,讓他們願意和妳壹起做事情。
這麽說,歷史還是要當鏡子的。
然而,脫口秀畢竟不是嚴謹的“歷史學”,曉松的種種觀點也稱不上專業的學術研究,甚至節目中多數歷史描述中遍布著“戲說”的成分,這種戲說,在《南明悲歌》系列中達到了最高峰。幾期節目中,充滿了臉譜化的人物和宮廷內鬥的橋段,在收篇階段,又以想象中組建壹支“南明政權全明星”來收尾,將戲說的氣氛推向了高潮。
曉松的這面鏡子,已經將事實照的光怪陸離。
然而,歷史的迷人之處之壹,就在於隨著時間的推進而丟失了大量的細節,而後人在觀史時,需要通過自己的想象力和推斷能力,與那些不完整的信息進行壹次媾和,誕生出新的屬於自己的“歷史”。對於壹些人來講,這個過程會伴隨著智力上的快感,這就是普遍意義上的“戲說”。
回到功用的角度來講,“戲說”中想象力和推斷力受到的鍛煉,要比僅僅記住幾個史實更加重要和有益。如何言之成理,如何全面考量,如何鏈接起壹個個散落的點,使之成為壹個整體,這些思考往往構成壹個人底層和核心的競爭力。於是,好的“戲說”可以作為壹種示範,這種示範的功能,也可以在優秀的小說中找到。
比如曉松屢屢提及的“美食美女地理決定論”(姑娘漂亮有美食的地方經濟不發達,因為人民不愛奮鬥)、玄之又玄的國運說(二戰前日本國運上升,連懟數倍強於自己的大國),他的很多觀點並不能讓人信服,也稱不上有什麽科學依據,但這種能提出主張並能以大量素材論證之的能力,或許已值千金。
以曉松的學識,當然不太容易陷入單壹情緒從而擾亂對事情的判斷,不過沒有人是全知的。可能是為了節目效果,他多次將當代世界局勢與壹次、二次世界大戰前做對比,老大老二老三排座位,誰在沒落誰要上位,也頗有些聳人聽聞的意味。對於這個世界是否已經過了用拳頭來爭取利益的時代,卻還是頗有些理想主義。
有種說法稱:“第壹等的人才,頭腦裏能容納兩種截然不同甚至相互矛盾的觀點”。曉松應配得上壹等人才的名頭,於是他就說,精英吧,能成事,也是能壞事兒的。在太平天國的失敗原因中,其將根源定義為沒有精英帶隊,導致缺乏國際眼光,也導致戰略上頻頻失誤。而在評價國民黨的失勢原因時,同樣歸結於國民黨是個精英黨派,無法統壹思想,也缺乏戰鬥精神。
對多個歷史關鍵決策上的批評和建議,也免不了帶上些事後偏見。
不過,曉松是有好處的,其好處就在於他豐富的個人經歷,以及出身所帶來的能夠接觸到許多精英層面人物,這些優勢是眾多普通歷史學者不具備的。比如對談系列的張治中之女、趙和民之子,這可都是無可爭議的頂級二代。歷史,畢竟大多數時候談的是人的歷史,有此眾多壹手二手經歷,實在鮮活有料。
但,娛樂性也很重要。
對講述張治中將軍家眷如何到北京這壹點,還是能看出,大緊是個有水平的忽悠 ~_~
由於臺灣系列和與張治中女兒張素久對談系列中都有講到這塊,直接可以對照著看了。
如果說直飛北京、路遇空軍副司令、地下黨員協助,整個過程在大緊自己敘述的時候充滿了諜戰片的味道,好不驚險,這種情節的突出和氣氛的烘托,大概是為了娛樂性服務的,也可能是作為導演的本能罷。但和張素久對談的時候,卻完全沒有許多緊張的橋段,沒有了地下黨員,好像也沒有談到空軍司令,飛機甚至不是直達北京的,在濟南還加了油,同時人也下飛機吃了飯。見微知著,曉松的各種奇談,其中有“奇”處,講者怕是要負責三分。
不過還是愛曉松的。國內脫口秀節目,流行者眾多,但主講大都是PokerFace,時不時要來個玩笑,搞得人尷尬癌都犯了(對,吳曉波,說的就是妳)。但在曉松的節目裏,除了有種有料之外,還能經常聽見:
“Zei(四聲)事兒——可太逗啦!”
“Zei事兒,要我說可太有意思了!”
這些有意思的事兒可能包括:
到斯坦福檔案館看常凱申的日記手稿;
在被人家轟出飯館的時候唱日文歌,說是不丟中國人;
采訪天婦羅大師的時候聽到壹句“八格牙路”很沒禮貌的直接重復了壹句;
帶著壹種小聰明的優越感去描述他怎麽懟的以色列集體農莊的女主人;
形容好吃的程度到..丟了
還是納悶,到底是生活先有了趣味,還是歸根到底就是壹個有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