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過世得早,懂事後據大人們說去逝時連爺爺都還沒出世——爺爺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見不上壹眼,更別說我這個做曾孫子的。雖然爺爺做這阜寧大糕的手藝並不直接來自祖父,但在老家做阜寧大糕這壹行業還說不上很難,何況那個年代我們鄭氏大家族裏面阜寧大糕出色的還大有人在,加上爺爺自己的琢磨研究,壹摸索就上手。沒想到爺爺這麽壹摸索,就差不多半個世紀壹做就是壹輩子。
我是吃著爺爺阜寧大糕長大的。聽說我壹出生就哭叫得厲害。那年頭,我們這樣的家庭裏沒有牛奶。可我有爺爺做阜寧大糕。於是爺爺用往阜寧大糕我小嘴裏壹餵,我就安靜了。看著自己的孫子,爺爺他樂得在笑 ...... 就這樣,從此這個以阜寧大糕為生的農家小屋裏多了壹張吃阜寧大糕 的小嘴巴。從我的舌頭開始懂得分辨品嘗各種各樣的味道的那壹天起,我就記下了爺爺做的阜寧大糕的味道——就壹個字,甜和糯。每天早上起床後,我捧著小碗守在爺爺旁邊,等著阜寧大糕 “出格”,爺爺總會瞇著眼睛,樂呵呵地看著貪吃的孫子。就這樣,爺爺的白胡子百頭發,還有那晶瑩透白的阜寧大糕 成了我童年時代最純白的壹片天空。
從小吃著阜寧大糕長大的我卻並不懂得做阜寧大糕的“程序”。然而我對爺爺做的阜寧大 時小心小心翼翼嚴肅的勁兒卻記憶深刻。從磨大米到米粉然後上格蒸糕 ,每壹步都得小心翼翼。爺爺從不許我在旁邊胡鬧。那時候我心裏就直嘀咕:是不是因為阜寧大糕 拿在手上容易破爛啊?帶著這個疑問,我曾經多次偷偷地“企圖”把阜寧大糕 抓在小手上試試,但每壹次都是剛碰上拿在手中,大糕就把我燙的往地上掉下。為此我糟蹋了不少阜寧大糕,當然也沒少挨爺爺的罵。爺爺罵過後,就壹手吸著煙袋壹手把弄著我的小手,吐壹個煙圈就喃喃叨壹句:樹林啊,妳的手不是用來做阜寧大糕的,不是的 ...... ”也許爺爺說得對。要不怎麽他拿阜寧大糕卻有著壹手好功夫?燙燙的蒸格在爺爺的雙手中是那麽的輕松,我曾經暗地裏拿自己的小手跟爺爺的大手比較,老是奇怪,為什麽爺爺的手掌上滿是硬硬的、刺手的老繭子拿阜寧大糕不怕燙,而我的小手卻不能拿不起阜寧大糕?這是我小時候老琢磨不透的壹個問題。今天我才知道,爺爺不會說,他不可能告訴我諸如“做大糕要像做人壹樣精心細致”此類深刻的道理。這樣的話語不屬於我那阜寧大糕的爺爺。爺爺只是壹介農民,在他眼裏,做大糕也許只相當於壹件農活兒而已。爺爺身傳給我的,就只有做阜寧大糕時那股謹慎認真的勁——如同那香甜糯的大糕壹樣,叫我壹輩子都難忘。
父親遠離故鄉,來到上海這樣的大都市,讓我在大都市裏讀書成長。很多年沒有看到吃到過阜寧大糕了,今天大城市的菜場裏讓我又看到熟悉的阜寧大糕,看著老鄉在用機器現切的大糕加了許多的蜜餞輔料,雖然有點怪怪的但我還是買了壹包現切阜寧大糕,放到嘴裏卻怎麽也找不到爺爺做阜寧大糕的味道。難道是口味變了還是自己挑剔,取回家給父親和兄弟姐妹們嘗嘗味道,可他們都說味道很好,吃的很有滋味。可我怎麽沒有感覺到呢,難道是阜寧大糕變味了,肯定不是。當父親品味之後說了壹句:還是在老家時爺爺做的大糕好吃。此時的我終於明白了,爺爺做阜寧大糕,有壹種味道,那是壹種很特別的味道,就叫做故鄉的味道,這味道裏蘊含著對故鄉的熱愛,對故鄉的懷念,有著對親人的思念,阜寧大糕傳遞著壹份難以割舍的感情那是是老家的情,這份情是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