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嶺南的飲食,去年二月份那次江門之行印象深刻。
那壹次是參加壹個節目的選題論證,江門屬下的開平遺留著1800多座民國初年的鄉村建築——碉樓,我們陪這個片子的導演——就是我在前面提過的著名酒鬼 老魏—— 到這裏看外景。時間比較寬裕,我那顆躍動的好吃的小心臟開始突突直跳,於是,發了短信給尚居住在廣州的沈老大:“身在江門,就是當地稱為gangmen的地方,請予以飲食指南。”五分鐘後,沈老大回電:“先吃黃鱔飯,然後要吃古井燒鵝。”並附了地址。
壹生裏總要有幾個這樣的朋友,不管妳走在人生或者飲食的十字路口,猶豫不決,他都會告訴妳如何轉彎,如何前行。類似這樣的,給皇軍帶路的事情,沈老大還做過幾次,每次都很成功。沈老大,妳就是燈塔,照耀著黎明前的大小飯鋪啊。
黃鱔飯是江門最著名的飲食,可以和廣州的煲仔飯,桂林的米粉,成都的抄手,重慶的小面匹敵,這裏不多評論,真正印象深刻的是古井鎮的那頓燒鵝。古井鎮在新會的南端,除了著名的崖門古炮臺,梁啟超故居,新會就屬古井燒鵝最有名了。無數做飲食研究的人都認定這裏是香港地區深井燒鵝的發源地。江門四邑人口幾百年來多出海外,因此,當地的飲食也成為香港平民膳食的主流。
吃燒鵝的這家酒店老板是古井鎮的黨委副書記,姓陳,所以,這兒的燒鵝也叫書記燒鵝。陳書記普通話說得不好,尤其說到北京的烤鴨——當年,曾經有人從北京買了軟包裝的全聚德鴨子帶回來,被陳書記剁巴剁巴下酒,吃得對北京人民充滿無限同情——陳書記激動得組織不起來漢字:“我們的燒鵝……是絕不允許……放久以後……再賣給客人的。做出來的燒鵝……如果四個小時……還沒有賣出去,就丟到……泔水桶了。”話音壹落,書記燒鵝上桌,立刻把 我們三 桌客人全部鎮住了,鵝皮有薄又脆,鵝肉鮮嫩多汁,壹屋人吃得涕泗橫流。我更是吃得笑意寫在臉上,哼壹曲《血疑》主題歌,謝謝妳,沈老大!
這家還有壹道非常絕的主食(名字好像叫四寶飯?),用糯米放在醬油水中浸泡,壹天後撈出,用文火、豬油輕輕不停翻炒——難得的是,翻炒過程中要不停地用小勺放水,加蓋——這顯然是個體力活兒,如此二十分鐘後,壹鍋晶瑩剔透棕色的糯米飯便出鍋了。這道主食上來的時候,百分之九十的人都非常後悔,因為大家已經撐得吃不下任何東西。倒是我家樂樂,食指大動,大快朵頤,不停地央著裝飯,吃了幾碗我就不說了,免得嚇著妳……
今年元旦第二次到江門,是為老魏的紀錄片“封鏡”。那部關於碉樓的紀錄片後來在《 探索 發現》立項投拍,老魏很下功夫,七集的片子用了整整壹年的時間,其中有三個月是住在江門的。他為了表彰自己的辛勤勞動,便決定在gangmen搞壹個封鏡儀式,我算和這個片子有點關聯,便成了封鏡式的嘉賓。
這壹年來,老魏對碉樓這壹中西結合的建築怪胎已經研究得十分透徹,用當地領導的話說,他現在已經是名副其實的“碉民”了。魏碉民和當地的 旅遊 部門、文物部門混得爛熟,有壹堆類似碉小三的朋友,結果害得我們參加封鏡儀式的壹行人,每天就在開平(碉樓集中的地方,離江門壹小時路程)革命小酒天天喝,加上陪同人員眾多,每天就吃空調地毯轉盤桌子。
接待規格壹高就吃不到可口的東西,這是我多年以來積累的經驗。
留給江門只有短短的半天時間,準確地說,只壹頓午飯。立即給沈老大發短信:“又到江門,時間緊迫,請速指南。”現在,老沈已身居上海,受殖民地飲食文化的熏陶日甚,辦的雜誌雖然名字叫《天下 美食 》,但也屬極小眾,極高端的。半小時後,老沈回電:“就吃禾蟲吧。”於是我們找了壹家有新鮮禾蟲烘蛋的飯館。
盡管聽蔡瀾說過,很多香港人只為吃禾蟲便舍得專程回珠三角壹趟,但此時,我們已被連日奔波折磨得胃口全無,這壹趟,深圳-開平-江門-廣州,唉,名副其實地“在中國的南海邊畫了壹個圈”。烘蛋上來,除了覺得裏面的蟲子毛茸茸的,有些糝人,味覺上沒有鮮美無比的反應。由於高速路經常堵車,吃完蟲子,便又匆忙向廣州趕,到得機場,才發現距起飛尚有四個小時,無聊啊。
這才又想起我的指路明燈沈老大說過的壹句話,所有 美食 的前提,壹是饑餓,二是從容。
再給老沈發短信!“在號稱亞洲第壹的新白雲機場,有否飲食指南?”這次,老沈短信回得巨快:“太冷門點兒了吧?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