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的是福、吃的學問、吃膽、吃的情趣,好壹篇吃貨,忽想起,金庸作品裏也有吃,有壹個橋段——洪七公吃雞,幾乎盡人皆知。當時黃蓉偷了壹只雞,用黃泥裹了燒,準備給郭靖補身體,不料香飄十裏引來了洪七公。壹頓吃下來,郭靖就變成了洪七公的高徒,把老人家壹身武功都學光了,從此踏上了階層上升的通道,壹步步成為大俠。
這只雞是郭靖人生命運的轉折點,也是金庸美食的第壹招牌菜。那些年看金庸,看到這段,口水吞咽。自己也曾有過如此偷吃壹只雞的願望,樂事啊!
今天讀到這篇文章,更覺得吃貨中的文藝範。搜尋網絡找到原作品拿來壹起分享。
壹、吃得是福
我從小就聽人說“吃得是福”,長大後也常常在壹些酒樓飯館裏看到這四個字,現在我真的長大了,才真的明白這四個字的意思。
吃得真是福氣。
唯壹令人不愉快的是,現在能有這種福氣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
社會越進步,醫學越發達,人類的壽命越來越長,對於吃的顧慮也越來越多,心臟、血壓、肥胖、膽固醇,這些我們的祖先以前連聽都沒有聽到過的名詞,現在都已經變成了吃客的死敵。
在這種情況下,要做壹個真正的吃客,實在很不容易。
吃得是福。能吃的人不但自己有了口福,別人看著他開懷大嚼,吃得痛快淋漓,也會覺得過癮之至。
可是能吃還不行,還得要好吃、會吃、敢吃,才算具備了壹個吃客的條件。
壹聽到什麽地方有好吃的東西可吃,立刻食興大發,眉飛色舞,恨不得插翅飛去吃個痛快,就是吃得塌在椅子上動彈不得,也在所不惜。別的事都不妨暫時放到壹邊去。
這種人實在值得大家羨慕。
有些人雖然在美食當前時,也打不起精神來,不管吃多好吃的東西,也好像有毒藥壹樣,讓別人的食欲也受到影響,這種人當然是不夠資格做吃客的。
夠資格做吃客的人並不多,我的老師高逸鴻先生,我的摯友倪匡都夠資格。壹看到他們坐在桌子上,拿起筷子,我就感覺得精神壹振,覺得人生畢竟還是美好的,能活著畢竟還不錯。
他們雖然也有些不能吃不敢吃的顧忌,可是好友在座,美食在案,他們也從來不敢後人。
二、吃的學問
“會吃”無疑是種很大的學問,“三代為官,才懂得穿衣吃飯”,這不是誇張,袁子才的《隨園食譜》有時都不免被人譏為紙上談兵的書生之見。
大千居士的吃和他的畫壹樣名滿天下,那是倪匡所說:“用復雜的方法做出來的菜。”
做菜是種藝術。從古人茹毛飲血進化到現在,有很多佳肴名菜都已經成為了藝術的結晶,壹位像大千居士這樣的藝術家,對於做壹樣菜的選料配料刀法火功的挑剔之嚴,當然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可是倪匡說得也很妙。
菜肴之中,的確也有不少是要用最簡單的做法才能保持它的原色與真味。所以白煮肉、白切雞、生魚片、滿臺飛的活蝦,也依舊可以保存它們在吃客心目中的價值。
可是要做譚廚的“畏公豆腐”,大風堂的“幹燒鰉翅”這壹類的菜,學問就大了。
據說大風堂發鮑翅的法子,就像是武俠小說中的某壹門某壹派的家傳武功絕技壹樣,傳媳不傳女,以免落入外姓之手。
名廚們在治理拿手絕活時,也是門禁森嚴,不許外人越雷池壹步,就像是江湖上幫派練武壹樣,謹防外人與後生小子們偷學。
奇怪的是,真正會做菜而且常做菜的人自己卻不壹定講究吃。
“譚派”名廚彭老爹就是壹例,他在臺北時,我去跟他吃飯,如果喝多了酒,他幾乎從不動筷子,平時也只不過用些清湯泡碗白飯,再胡亂吃些泡菜豆豉辣椒而已,我看他吃飯,常常覺得他是在虐待自己。
三、吃膽
會吃已經很不容易,敢吃更難。
有的人硬是有吃膽,不管是蝸牛也好,老鼠也好,壁虎也好,蝗蟲也好,壹律照吃不誤,而且吃得津津有味。
我有個朋友是武俠電影的明星,非常有名氣的明星,溫文儒雅,英俊瀟灑,也不知道是多少少女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壹劍在手時,雖千萬人,亦無懼色。
他也真有吃膽。
我就看見過他把壹條活生生的大蟒蛇用兩只手壹抓,壹口就咬了下去,從從容容,面不改色,就把這條蛇的血吸了個幹幹凈凈。
他甚至還曾經把壹只活生生的老鼠吞到肚子裏。
唐人話本中還有段記載,說是深州有位諸葛大俠,名動天下,在渤海的另壹位大豪高瓚乃聞而訪之,兩人互鬥豪侈的結果,諸葛昂居然將壹個侍酒失態的女妾“蒸之坐銀盤,於奶房間撮肥嫩食之”,連高瓚都不禁看得面無人色,要落荒而逃了。
這種吃法,不嚇得人落荒而逃才怪。
四、吃的情趣
當代的名人中,有很精於飲饌的前輩都是我仰慕已久的,高師逸鴻、陳公定山、大風堂主、陳子和先生、唐魯孫先生、梁實秋先生、夏元瑜先生,他們談的吃,我非但見所未見,而且聞所未聞,只要壹看到經由他們那些生動的文字所介紹出來的吃,我就會覺得饑腸轆轆,食欲大振,半夜裏都要到廚房裏去找點殘菜余肉來打打饞蟲。
後生小子如我,在諸君子先輩面前,怎麽敢談吃,怎麽配談?
我最多也不過能領略到壹點吃的情趣而已。
有高朋滿座,吃壹桌由陳子和先生提調的乳豬席,固然是壹種不可多得的享受。
在夜雨瀟瀟,夜半無人,和三五好友,提壹瓶大家都喜歡喝的酒,找壹個還沒有打烊的小館子,吃兩樣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的小菜,大家天南地北的壹聊,就算是胡說八道,也沒有人生氣,然後大家扶醉而歸,明天早上也許連自己說過什麽話都忘了,但是那種酒後的豪情和快樂,卻是永遠忘不了的。
這豈非也是壹種情趣?
我總覺得,在所有做菜的作料中,情趣是最好的壹種,而且不像別的作料壹樣,要把分量拿捏得恰到好處,因為這種作料總是越多越好的。
在有情趣的時候,和壹些有情趣的人在壹起,不管吃什麽都好吃。
有壹天晚上,壹個薄醉微醒後的晚上,我陪兩個都很有意思的朋友,壹個男朋友,壹個女朋友,我問他們:
“現在妳最想吃什麽?”
他們兩個人的兩種回答都很絕。
壹個人說:“我最想吃江南的春泥。”
另外壹個人說:“我想吃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