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家門外的幾個小朋友約在壹起開始玩球。
之所以稱之為小朋友,即是因為除卻我之外的成員年齡大抵都在十歲以下。
玩球不講究球的類型。
我們什麽都玩,籃球,足球,裹著舊報紙字樣的紙球……
只要能裹成圓,只要能放在手中把玩,只要能放在腳下把玩,都能為我們所用。
三五個人自動成組,年齡稍長的帶著走路不太利索的,在村裏的柏油路上嬉笑著打成壹團。
偶爾哪個孩子搶不到球,小臉兒壹耷拉,眼淚就唰唰的往下掉,活像舊時苦情電影裏那些吃草芥菜長大的山裏的娃娃,總是惹人可憐。
待到身旁的同伴把球還與他時,又開始嘿嘿直笑。
小孩子的情感總是來的如此簡單。哭笑都是隨心所欲,從不用刻意藏著掖著,也不必擔心看不懂他心底的世界,只要望著他清澈的眼睛,總能看出些門道來。
倒也著實讓人羨慕。
印象最深刻的,還是村東頭劉叔家的孩子。村裏頭都說這孩子生的命苦,母親生完他們兄妹二人後果斷的離了家去,父親又是賭鬼,單單跟著年老多病的爺爺奶奶,總是靠著鄰裏相親的接濟才算是過活。
我長年在外讀書,回家的日子少之又少,記得每次看到這兩個孩子,他們都是臉頰蠟黃,活脫脫壹副營養不良的模樣,眼睛裏總是泛著晶瑩壹般,像是藏滿了無盡的哀傷。
我把此話告於母親,她只是淡然壹笑,小孩子哪裏來的憂傷呢?大抵傷懷只是在於想吃的美食無法享用;想要得到的玩具無從靠近罷了。
我也笑了。
我在想他們究竟有沒有憂傷呢?
好像壹切顯得又不是那麽重要了。
我只是為我創造的這份難得的快樂感到由衷的興奮。
我讓他們歡笑了不是嗎?
身為壹個幸福創造者,我給了他們壹瞬間的喜悅和溫暖。
或許若幹年後他們回憶起這段日子,會記得壹個穿著黃色外套的大姐姐,她曾陪著他們吹三月的暖風,同他們在明艷的油菜花田裏壹起擁抱懶散的太陽。
或許他們還會莞爾壹笑,想起這個人曾經在他們的世界出現,帶給他們最簡單的歡樂。
玩球也無關乎興致如何。
我們最大的誌趣就是單純的奔跑,和感受奔跑中的球體帶來的視覺盛宴。
大的球總比小數翻滾的速度快了些;小球飛出的距離又比大球遠了些;紙球怎麽也追不上皮球,卻更容易被人捧在手中……
像是壹個躲不開的圈子,孰好孰壞終是無從定論罷了。
倘若真的附身細心觀察,倒是真的能夠供人好好思考壹陣兒了。
但我不想思慮這些。
我們只是想要擁有球的快樂罷了。至於這世間紛擾。那麽多大道理,不盡明白,或是終其壹生也難以看的明白。
因此,我更願收獲這短暫的酣暢罷了!無關其他,只有自己,只有笑容,只有清風和花香,只有壹群可愛的人以及壹堆花花綠綠的球體。
小時候玩球,大多和同伴壹樣,只知道去搶,總覺得只有把球拿到自己手裏,才算是真的贏了這場可大可小的比賽。
那時候電視還是極其珍貴的娛樂設施,只有村東頭的村長家裏有壹臺。
我們玩球時,總是會讓獲勝者抱著那個寫著“喬丹”字樣的籃球,壹路浩浩蕩蕩的到村長家坐下,對著略顯渾濁的電視屏幕笑成壹團,絲毫不覺得窘迫。
待到黃昏將天際染成壹片橙紅,再結伴打打鬧鬧回到家中吃晚飯。在大人的嘮叨聲中對著餐桌上算不得精致的飯菜狼吞虎咽。
長大後再玩球,只會站著胡亂的朝人踢去,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伸手去撿。也無關什麽勝利者之類的話,每個球都有屬於自己的主人,再也不必為此爭論。
有些疲憊時,便就著路旁築起的椅子坐下,捧著各自的手機刷刷視頻、打打遊戲,除了時而被手機上的消息逗笑時的哈笑聲,甚至都不用考慮要聊些什麽的問題。
因為,全然沒人開口。
縱使也是嬉笑非凡,卻終是少了那抹盡情的暢快感,就連吃飯,也聞不到了油水香。
出門拿球之時,鄰居看到我,張口就是許久不曾相見。
可不就是如此。
壹年花開燕歸時,方才回憶起去年如此近距離的交流時彼此是何般模樣。心中生出無盡慨嘆,又不由得想起來年再見又當何然?
我將自己關在家中許久都未曾踏出房門。若不是今日出來玩球,都尚且不知南邊地頭那家的孩子都要結婚了。
想起小學時我們還時常大街小巷的穿梭,踏著腳底的塵土在田間遊走。
曾經要好的玩伴,如今竟連消息還要借著幾個球來得知。
還有最不對眼的老師退休了,隔壁遠房表姐生了二胎,村西頭那個白眉毛的老爺爺去投奔了自己身在邊疆的兒子……
如此這般變化,都是壹時之間得知的事情。
我既因玩球而感到慶幸,同時又不免生出些許感懷。
久久而立,不曾言語。
最後倒是手中的球抗議般的掉落在地,騰龍打了好幾個滾,俏皮的朝我挑著下巴,壹副挑釁的態勢。
我不由輕笑,罷了!所謂這些,也難以更改而已。還是玩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