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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重食物

某個夏天,偶爾路過街邊的流動水果攤,買了十塊錢桃子。坐在椅子上,拿起壹只,用紙擦了幾下就咬起來。

第壹口我對準皮色最紅艷的那塊地方咬下去,有點甜,桃子不是很大,大約四分之壹不到壹點被吃掉了。第二口旋轉了角度,在綠色和紅色過渡地帶,沒什麽味道,不酸不甜和水差不多;第三口來到了全綠的那部分,果然是酸的,但是有水果特有的那種新鮮;第四口,第二次的綠紅交界地帶,意外,非常甜;我把果肉吃的幹幹凈凈,舔的只剩桃核,輕輕的放到座椅邊上,拿起第二只桃子,和第壹只壹樣細細品到了三種味道:不同程度的酸或甜,或如水壹般僅帶點桃子清香。

拿第三只桃子的時候,我想給自己的這種行動命個名,忽然就閃過“尊重”二字。沒錯,如此這般,不饑不渴,慢條斯理的吃,可以說是表達了對這只桃子的尊重。

這輩子受到的教育當中,有尊敬老人、尊敬老師,尊重殘疾人,尊重領導等等,不管是理解、認同還是不屑壹顧,但是從來聽人說過要尊重食物。

尊重食物,乍看起來是個挺傻的念頭,誰會對壹碗米飯或者壹只烤雞充滿敬意?尊重壹個人很正常,當我們表現出對某些東西的尊重時,這些東西背後通常也會是壹個人或神,大部分時候我們尊重的其實是那個人或神,而非東西本身。純正虔誠的天主教信徒會在餐前對著食物祈禱,不過這明顯不是對食物本身的敬意,而是對耶穌恩惠的感激,因主給予的壹切,包括食物。

國人對食物基本不提尊重,在眾多的少數民族中也沒有聽到過有在日常的飯前做個針對食物的禱告。我們說的最多的是節約糧食。因為勤儉節約是中華民族的優良美德,所以在學校和家庭中都會有涉及這方面。每壹顆掉落的浪費掉的米粒,會有被雷公劈的可能性。當然,學校裏是不會用這種帶有迷信色彩的天打五雷轟的套路,通常還是挖掘出背後的人——“粒粒皆辛苦”的農民。體恤種糧食的人這套說辭在機械化程度日益提高的農業生產以及商品化社會中逐漸得失去了作用,對耕田者的同情和憐憫被勞動等價交換觀點取代,這種取代產生了又壹套說法就是愛惜父母勞動,可惜的是在節約糧食方面,父母自己以及整個社會所起的示範作用明顯就不夠,所以效果又大打折扣。

難道就沒人對食物本身說點什麽?這個可能有點風險,純粹對食物的尊重的想法脫離了背後的人神依托,有點接近拜物教。摩西從西奈山上下來,損毀了象征拜物教的金牛。上帝是不許拜物的,迷戀物質容易喪失信仰。近來放過的很多食物類的節目就很看得出這種跡象,《舌尖上的中國》表現的是技巧、風俗、傳統,據說有壹季,還涉及了家庭溫情的方面,不過顯然做得沒有日本的治愈系系列劇《深夜食堂》來的高明,給觀眾提供了不少槽點。唯壹例外的又是日本的電視劇《孤獨的美食家》,在這部劇裏主人公的主要任務就是吃,無關人情,無關傳統,甚至有點反技巧,因為他總在街頭巷尾的小餐館裏吃些沒什麽大名堂的東西,吃的時候的心理活動和內心獨白基本就是:好吃、原來那麽好吃、意外的好吃,外加壹堆的語氣助詞和感嘆詞。

不過,迷戀食物和尊重食物的區別是明顯的。

尊重食物是把食物和自己放到壹個平等的地位上,食物不是神,也不是拿來玩的,就是吃的,要在吃的方面給到足夠的尊重和敬意。

對食物的虛情假意已經讓我們得了不少病。

我們在不需要的、不餓的時候吃了太多的東西,就像壹個還未度過口腔期的嬰兒,變得肥胖和遲鈍。我們不僅坐著吃東西,還走著吃、躺著吃、趴著吃,邊說邊吃,甚至有吉尼斯挑戰者倒立著喝水吃東西,折騰自己的胃以及其它消化道。吃的時候也是三心二意,邊吃邊看書,三月不知肉味,面對秀色可餐的臉,碗中的食物黯然失色,看著電視劇,吃下自認為難以下咽的食物。有些人的食欲,只有在看那些吃的電視劇的時候才會被喚起,因為他們吃的欲望,竟然被眼睛替代。

妳要真誠的面對壹碗米飯、壹片面包、壹塊肉,專註,不要匆忙,細細品味他們的所有味道,每個部分的味道。心平氣和的和每壹次意外相遇,燒糊或夾生的米,沒有燒透入味的紅燒肉,未煮爛的咬不動的牛肉裏的筋,當妳吐出來得時候,要說聲“對不起”,不是對廚師、不是對支付餐費的人,更加不是對清潔工,而是對著這塊到妳嘴裏,又出來的食物,這就是尊重食物的最高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