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誌
每當我觸動記憶的開關，那麽多寒冷的冬日就浮現在我的面前。回顧30年，甚至40年，童年和青春期經歷的冬天是如此寒冷。不是北風呼嘯，就是大雪紛飛，仿佛記憶盡頭的門直接通向北極。
即便如此，偶爾也會有溫暖的點點滴滴在記憶中閃現。通常在早上，北風在天空中咆哮，當妳睜開眼睛時，妳會看到掛在屋檐下的冰瘤。雖然我還沒有穿好衣服起床，但我感覺到了寒意。這時耳邊傳來“當當當”“當當當”的聲音，是媽媽剁餡的動作。立刻，我的姐姐和弟弟以及我明白了早餐是餃子。
內蒙古敖漢北部是壹片廣闊的沙地，盛產蕎麥。吃餃子，當然是以蕎麥面為主料，所以應該叫蕎麥面餃子，與小麥種植區的白面餃子不同。餡料的材料也很固定:豬肉（家裏養的年豬）和酸菜（家裏種的大白菜是酸的）。
肉是前壹天晚上混合的。選擇壹塊五花肉，在沒有煙火的房間裏稍微冷凍壹下，切成小塊（壹般不要剁碎，盡量切細），撒上蔥花、姜末和胡椒面，用兩雙筷子組合成壹串，邊攪拌邊倒入醬汁，直到肉“說話”。母親把這樣壹盆肉放在高處，蓋上蓋子，壓上壹個重物。這樣做是為了防止貓和老鼠。
酸菜餡是早上做的。據說斷了壹夜的酸菜會夾雜著鐵銹。聽到剁餡的聲音，不管妳困不困，妳都迅速穿好衣服起床，因為吃了壹頓蕎麥皮和豬肉酸菜餡的餃子已經在招手了。
在剁餡時，母親會在大廳的兩個爐子裏點燃樹枝。火在燃燒，發出悅耳的歌聲，即使隔著壹扇門，妳也會感受到它散發出的溫暖。此外，用不了多長時間，媽媽就把壹盆燒著煤、熱氣騰騰的東西拿了進來，放在地面中央，房間立刻變得溫暖而和諧，就像春風壹樣。
溫暖的同時，“當當”的剁餡聲還在繼續。那時候沒有拌餡機，餡料再多都要用菜刀剁出來。刀刃與砧板碰撞的聲音，如快馬奔騰、暴雨驟至，格外撩人。如果中間有壹兩秒鐘的停頓，那壹定是為了把散落的酸菜聚集在壹起。
包餃子不在正房。那個地方太冷了。相反，就像吃飯壹樣，他在溫暖的房間裏放了壹張炕桌，上面有面團、餃子餡和搟面杖。這時，每個能上手的人都像吃飯壹樣圍在桌子周圍。這壹幕依然是最溫暖最和諧的壹幕。大家都開心，比坐下來吃飯更開心。當時，那些剪劑、拍皮和包餃子的人壹起開始工作，各有分工但配合默契。最難忘的是氣氛。壹家人有說有笑，壹起做壹頓美味的飯菜，這是多麽令人向往的溫馨。我想，蕎麥面餃子如此美味的原因壹定是親情和幸福的結合。人們壹邊包餃子壹邊開玩笑。善於開玩笑的人會以妙語連珠抖出壹串串笑話，高潮引人發笑；善於講故事的人會講壹個關於《三國》或《西遊記》的故事，有時也會聽到有人批評幾句《紅樓》。我記得，趙雲在百步之外射斷拉帆的繩子的傳奇壹幕是他父親在包餃子時講的。但更多的時候，它是關於家庭歷史，家庭事務，我們什麽時候從哪裏搬到哪裏，為什麽會有這種遷移，我們什麽時候娶了媳婦，我們什麽時候有了兒子或女兒，所有這些都由我們的母親或父親解釋，並且它仍然在我們的耳邊。
有說有笑，蕎麥面餃子就像兔子壹樣排列在窗簾上。餃子，壹種蕎麥面條，比餃子，壹種白面條大。他既迷人又胖。老貓偷偷溜過來，坐在離餃子壹英尺或八英寸遠的地方，熱切地看著。饕餮小朋友也溜過來，盯著餃子舔嘴唇。母親會拿四五個餃子埋在火盆的余燼裏。
長期以來，人們壹直不清楚這些“煮熟”的餃子是什麽味道。這位母親的壹舉壹動，都只是為了替孩子們擋住這條“貪吃的蟲子”。真正讓人回味無窮的是煮熟的餃子。
蓋子壹掀開，壹團白色的水蒸氣直沖屋頂，屋內立刻變得溫暖潮濕。劈裏啪啦，無數餃子爭先恐後地跳進沸水中，在水中翻滾，漸漸地，臭味就出來了。
嗅覺靈敏的是蕎麥的香味。燒開水後，蕎麥面的香氣很淡很淡，混合著水汽，仿佛還在。這種香味簡單而原始，沒有任何修飾和點綴，它無聲而精細地進入人們的身體。這種味道的記憶雖然清淡，但仍然是獨特的，它沒有與各種香味如鮮花、蔬菜和肉類混合在壹起。我想，在我的記憶中，它壹定是走了路。
餃子是禁止煮蕎麥面的，而且要在開水裏滾很久。在這個過程中，混合了香料並浸泡在醬料中的肉餡的肉味和剁碎的酸菜的酸味實際上是通過蕎麥皮散發出來的。至今，我也覺得奇怪。厚厚的皮膚包裹得嚴嚴實實。他們是如何滲透的？
與溫和的面條不同，餃子餡的香味自然呈現出對壹切的傲慢蔑視。雖然它被面團隔開了，但它粗暴地驅逐了大廳裏的所有氣味，並以其獨特的強度占據了人們的嗅覺。
餃子走到桌前，人們圍坐在壹起。父親愛喝的“小燒”也將酒香攪拌成許多香氣。我抓起壹個從中間“切開”，它是酸的，醬和肉，它沖過來像雨壹樣席卷壹切。我記得有壹次，我在這個時候突然停頓了壹下，用眼角掃了壹眼坐在我旁邊的人，然後看了看桌子上所有的人。我發現在那壹刻，無論我的父親和母親，我的姐姐和哥哥，我的臉上都出現了同樣的表情。這個表情不是向往，不是滿足，而是驚喜。奇怪，當年我每年冬天都要在餃子裏吃幾十個蕎麥面。為什麽我第壹次有這種感覺會如此驚訝？
豬肉的味道有點狡猾。它總是藏在濃濃的醬香味後面，必須仔細品嘗才能察覺。但是，酸菜太直白了。本來它只有壹種味道——酸，但是拌在餃子餡裏，借用了肉香和醬香後酸就變酸了，特別開胃。咬壹口咽下去，人們說的都是這句話:酸菜餡真好吃。
吃蕎麥面和蒜蓉餃子。把蒜瓣去皮，放在蒜缸裏搗碎，加入鹽和水，這就是最原始的蒜泥。它加入後，組成了壹個有面條、蔬菜、醬料和肉類的軍團，各種調料應有盡有，聲望很高。它們盤根錯節，如五條遊龍，遊走於盤子、筷子和舌齒之間，動來動去，開七秘、開五臟、串皮，讓人欲罷不能。如果妳不耐煩，妳的額頭上會留下壹層薄汗。
壹般來說，喝了十幾杯餃子後，人們才從香氣中恢復過來並開始聊天。開頭幾個字是蕎麥面豬肉和酸菜，慢慢就會轉向其他東西。
在我的記憶中，餃子，壹種蕎麥面條，壹直很吸引人，每頓飯都會讓人吃下去。奇怪的是，若幹年後，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餃子不再使用蕎麥面，而是使用精粉、餃子粉、付強粉和餃子餡。餃子餡不再是單壹的豬肉和酸菜，而是各種各樣的。但是我再也吃不飽了。我不是不想多吃。經常吃七八分飽，胃開始抗拒，吃不下了。在當地方言中，它被稱為“下”。與蕎麥面相比，白面不會使人暴飲暴食，但它可以使人“健康”。相比之下，蕎麥面就沒有這種不受歡迎的氣質。
餃子裏的蕎麥面還有其他吃法，比如包排骨，比如蒸，但味道不如蕎麥面、豬肉和酸菜的搭配。別忘了，要吃這種餃子，妳必須有大蒜，否則妳會缺少壹種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