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壹生,沒有可歌可泣的傳奇,也沒有可圈可點的豐功偉績,有的只是平凡人世界裏的“柴米油鹽醬醋茶”,卻比常人有滋有味。
在我出生之前,父親是個拖拉車司機,當然我出生後,他也是個拖拉車司機,只是我的記憶裏並沒有親眼見過父親開拖拉機時的樣子。原因是我出生前拖拉機的所有權是爺爺的,父親成家自立門戶後,拖拉機被爺爺收回,不久後被變賣。我出生後,父親出去打過1-2年工,也是給老板開拖拉機,聽父親說,那時候廣東沿海城市到處搞建設,發展迅速,是個撈金的好年代,可惜他沒有大富大貴的命,沒有好好把握這發家致富的機會。
父親的駕駛證也是在那個時候才考的,我見過父親的駕駛證,跟現在的駕駛證大小差不多,只不過那時候字是手寫的,照片是貼上去的,父親的證件照居然還是閉著眼睛的,我能想象父親閉著眼睛,哼著小曲,開著拖拉機悠然自得的模樣。
從我記事起,父親便是個廚師,燒得壹手好菜,還能時不時自創幾道菜譜,硬生生把從小體弱多病,面黃肌瘦的我養成白白凈凈,體重過百的小胖子。
最開始,只是七大姑八大姨要辦什麽酒席喊我父親過去幫忙主廚,到後面,不光是村裏甚至隔壁村都來請父親幫忙。
後廚壹般在主人家的屋後或雜屋,我去找過父親,那裏空間不大,裏面堆著1-2個很大的用泥磚壘成的竈,裏面燒著煤球,火很旺,竈上臥著兩口大鐵鍋,壹口鍋裏疊著高高的蒸籠,不斷吐著白氣,另壹口鍋裏,汗流浹背的父親在不停地翻炒著,沒有油煙機的年代,父親就在這煙霧繚繞,各種味兒刺激的環境中忙碌著。
菜品上齊後,桌上的人大快朵頤,胡吃海喝,後廚的父親則只是喝著啤酒,偶爾夾上壹筷子素菜,大魚大肉的父親只是壹個勁喊我吃,我有些不解:“爸,妳怎麽不吃呀?”父親搖搖頭,略顯疲憊地笑:“妳爸我光聞那油煙味都飽了,妳這瘦不拉幾的樣子得多吃些。”我便壹個勁悶著頭吃,完全沒發現同樣瘦不拉幾的父親壹日三餐喝的酒竟比吃的米飯還多,壹點也不像電視裏的那些廚師,頭戴白高帽,肥耳油肚的。
童年裏,除了稀罕父親燒的飯菜,還特別稀罕的就是父親的寶貝——獵槍。那是父親自己親手制作的,槍管是鋼鐵材質,槍身是木頭切割,打磨的,跟真槍模樣壹樣,就是又長又大,顯得比較笨重,然而就是這樣的壹桿自制獵槍,竟是村裏史無前例,絕無僅有的壹把。不得不說我父親真的是個“天才”,沒有他不會的東西。
父親的獵槍自然是放在我和哥哥都夠不著的秘密地方。等到不忙的季節,父親會隔三差五掏出獵槍在家檢查,搗鼓,我和哥哥便會不由自主地湊上去仔細端詳觀摩,槍管靠近扣板的這端用鐵絲壹節壹節擰緊綁在木槍把上,槍管的另壹端被擦的發亮,看得人心裏癢癢的,真想體驗壹把射擊的感覺。
父親和二伯壹般選擇晚上出去打獵,聽說壹晚上要翻好幾座大山,走上幾十裏的山路。父親頭上綁著自制電筒,獵槍斜掛在肩上,口袋裏裝著壹顆顆小藥丸似的子彈和壹包包黑色火藥,二伯則拎著個蛇皮袋,提著個大電瓶,他倆就這樣壹前壹後地出了門,直至兩束光慢慢消失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裏。
次日,堂屋前便會擺著父親的“戰利品”,有時候1-2只,多的時候10來只,都是些肥美、油光發亮的兔子,它們的毛不是傳說中的白又白,而是灰不溜秋,或棕褐色,摸著滑溜溜的,運氣好的時候還會有野雞、麂子等上乘貨色。這些難得吃上的山珍野味,自然是要趁著新鮮帶到集市上去賣。
偶爾父親也會拎回壹只兔子,說剩的,沒人要,或者說價格太低,還不如給我們打牙祭,我們便會開心地蹦跶起來,簡直比過年還要興奮。
我上小學六年級的那年,家裏建了新房,母親去了廣東打工。
父親就憑著建新房那會學的手藝在屋後左右兩側單槍匹馬蓋了四間敞亮的雜屋,右邊兩間用來燒火做飯,養豬,左邊兩間用來做雞舍和存放雜物。當我看到左右對稱的兩排雜屋時驚的是目瞪口呆,除了墻壁沒粉刷,壹磚壹瓦的毛胚不比村裏有些人家的住房差,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父親的作品,連村裏的泥匠師傅都誇我父親是個人才。
父親在我的記憶裏是偉大的,有著超出常人的聰明智慧。我的童年因為父親而覺得無比自豪和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