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小時候,初冬,我媽黃昏從生產隊回來,先在爐子上熬粥,等鍋煮到三遍的時候,在爐子上加壹撮草灰,讓它悶燒。然後她拿起壹把鏟子,提著壹個竹籃去地裏收割野菜。媽媽蹲在地裏,左手側著雪裏蕻的莖葉,從右邊鏟掉根莖,提起雪裏蕻搖晃幾下,把泥去掉,放進籃子裏。芥菜,腌制後可以作為冬季全家人的配菜。負責壹家人食物的母親,收獲的不僅僅是雪裏蕻,更是壹家人生計的壹部分。上班的媽媽最美,只看到她額頭上的汗水被晚霞映得仿佛塗了壹層油彩,略顯憔悴的臉頓時紅潤起來。
父親從塌陷處挑了條河,往天井裏的陶罐裏灌。晚飯後,媽媽借著月光用小木桶從壇子裏舀水。她先把雪裏蕻籽浸在水裏上下拍打幾下,然後提起來,把莖葉劈開,掛在屋檐下的鉛絲繩上瀝幹。又忙又累的媽媽有時會抱怨幾聲:“小龍,妳這個討債的,壹次吃兩個,忙完就不見了!”妳假裝做什麽作業?我還沒出來。"聽到媽媽的呼喚,我立刻吹滅了煤油燈,跑出裏屋:"媽媽,我來了。妳覺得我能幫上什麽忙?媽媽非常滿意:“這還差不多。”把繩子上的芥菜籽剁碎就行了,這樣很快就能搞定。“母子分工很明確,壹個負責洗,壹個負責掛。腌制野菜,光是洗曬就要忙壹晚上。院子裏有我和媽媽忙碌的身影,野菜的香味在整個院子裏縈繞。
第二天晚上,我媽把壹塊門板拿下來,把所有的野菜都堆在上面。母親右手拿著菜刀,左手壓著野菜,把它切成細細的壹片片。細屑堆積多了,我媽用菜刀反手壹吹,野菜落在地上的竹匾裏,沒拉壹片。當所有的芥菜籽都剁碎後,我媽拿來壹個托盤,上面放著幾個砂鍋,裏面裝著鹽、味精、花椒、八角、辣椒片等調料。把雪裏蕻放在陶罐裏,在壹層細屑上撒點調料,然後用拳頭使勁壓,保證所有雪裏蕻都能入味。最後在缸口鋪上壹層稻草,用粘土糊上。第二天,當我看到我媽右手裹著壹塊舊手帕的時候,我知道她手上有血泡。
裝滿雪裏蕻的陶罐放在院子裏的葡萄架下。此時藤蔓已經全部落葉,只有陽光充足時溫度才高,才能讓壇子裏的雪裏蕻完全發酵。在葡萄架下玩累了,我們常常摸著陶罐,期待芥菜籽炒蠶豆瓣的香味。見母親路過,便扯住衣襟問道:“這野菜放在這裏多日了。什麽時候可以吃?”我媽刮了刮我的鼻子說:“妳這個貪吃的小混蛋,工作偷懶,整天就想吃。”要知道,在那個物質極度匱乏的年代,吃著鹹菜,喝著清湯白開水的米粥,撐起壹個鼓鼓的肚子,才是冬天最大的樂趣。
壹個月後,臨近冬季的至日,雪裏蕻終於打開了神壇。深綠色的泡菜充滿了我們貪婪的小心思。我媽壹把芥菜炒豆瓣端上桌,我和我姐立馬就像古戰場上的棍子壹樣揮舞著筷子。為了不讓妹妹受委屈,媽媽特意在盤子上畫了壹條線,指定我的蔬菜采摘區。我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食物,盤子很快就見底了。雪裏蕻葉絲在粥湯裏像蝌蚪壹樣遊來遊去,我的食欲立刻被激起。我趕緊仰頭喝,有時還會被嗆到流淚。我不得不看著我妹妹慢慢咀嚼,享受其中。我妹妹很懂事。她經常用筷子挑壹把放到我碗裏。突然,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我感激地擡頭看著她,心想,等我長大了,我要賺更多的錢,讓全家人每天都能吃到野菜,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整個冬天媽媽給我們做的最多的家常菜之壹就是野菜炒蠶豆瓣。蠶豆容易儲存,壹年四季都可以吃。平時承包蠶豆剝皮:只見壹條板凳上有個凹槽,插上菜刀固定,壹手拿著豆子,壹手舉起木棍,對準蠶豆使勁敲,只聽“剁”的壹聲,蠶豆裂開了;把豆瓣用溫水泡壹會兒,剝下來,瀝幹水分,就可以做菜了。母親用大竈做飯,竈膛裏的火苗又大又亮,是稻草的火;鍋裏的油是正宗的植物油。旋轉翻滾壹會兒,壹股誘人的香味升起。將芥末倒入燒開的油鍋中,輕輕攪動,攪拌,加入蠶豆瓣,翻炒,最後放些水煨幾分鐘。鍋壹開,野菜特有的鹹菜味立刻彌漫了廚房,讓我們垂涎三尺。
舅舅來我家做客,我媽讓我去供銷社用雞蛋換豆腐,用野菜煮豆腐。我壹路小心翼翼,去的時候擔心把蛋打破;回來就怕打翻豆腐。盡管路途遙遠,我還是不敢在小路上行走。回到家,看到媽媽手裏拿著豆腐,用菜刀橫著豎著剁。整塊豆腐變成了壹小塊豆腐。先將豆腐塊用開水浸泡去除水分,這樣不容易損壞。將植物油燒開,倒入豆腐塊中,立即倒入芥菜籽,加鹽和水,蓋上鍋蓋煮五分鐘,壹碗芥菜籽配豆腐即可。我媽看我被豆腐糊了,就罵我說:“看妳那饞樣,跟個餓鬼似的!”妳不能慢慢吃嗎?”舅舅笑了笑,沒說話。
只有過年的時候,我媽才會做榨菜肉絲給我們吃。年前生產隊殺豬,每家能得三斤肉。每個人都爭搶肥肉。用豆莢棒燒火,鍋會更熱。將肥肉切成細條,倒入熱鍋煎。很快脂肪就會吐出白色的油沫。用銅勺把豬油舀到土鍋裏,冷卻到凍住,再慢慢吃。炸好的肥肉熟了,倒入芥末再炸壹會兒。雪裏蕻炒肉絲不僅聞起來香,吃在嘴裏還會覺得油油的。平時吃素食,肚子裏油水嚴重不足。只有過年的時候才能補回久違的胃。通常我們把盤子裏的菜都吃完了,還會在盤子上鋪壹層米粒,直到擦幹凈。
後來我出去上學,畢業後留在了城裏。每次回老家,走的時候,我媽都會帶壹罐野菜。現在生活水平提高了,雪裏蕻不僅用於家常菜,也用於高檔宴會。用於炒竹筍、蘆薈、紅燒甲魚、昂公、燒烤野雞、兔子...我老婆是北方人,擅長做面食。冬天,她用媽媽的雪裏蕻拌肉,做包子給我當早餐。我妻子做的包子很香。壹咬包子,就想起媽媽腌制野菜忙碌的身影,想起她用野菜做的美味。
雪裏蕻,在我家的菜單裏,沒必要是主菜,就像我媽在家從來不做主壹樣。母親的雪,帶著母親的默默奉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