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想說的是,我覺得這部小說的完成和出版本身就是壹個創舉。作者本職財務工作,工作很忙,還要照顧孩子,料理家務,業余時間很有限,精力也不算很好;完成這樣壹部五十多萬字的小說,說“堅持”實在是太蒼白了,我體會更多的是作者對文學和生活的執著與深情。對於壹位文學愛好者,寫下去很不容易,不寫,更不容易。矛盾很多,終還是選擇寫下去。
其次,作為壹個讀者,說幾點對小說本身的感受與思考。
第壹, 平實、細膩、靈秀的文風。
文風無高下,若山、若水、若長空、若行雲……能形成文風,於作家已至有成,難能可貴。以我壹個書法愛好者理解,形成自己的文風,如同形成了自己的書風,未對書法有深情,有功夫者豈可得耶?文學藝術,古來模仿容易,創新求個性難。南飛的文風讓讀者很容易浮現窗明幾凈,明山秀水,晨花夜月,壹如她家鄉的田園風光,我相信南飛的文風不是刻意形成的。多年前,我去過她家鄉,位處江蘇灌河下遊流域(與小說的西灌河是壹致的),地處江淮之間,兼合“北之雄,南之秀”。今年春節期間我自駕江蘇,又路過灌河壹帶,壹時又“遊“了小說中的西灌河鎮。作者家鄉的村落與我們山東(村莊房屋集中,房田截然分開)大不同,房屋多建田間地頭,每家每戶都是”別墅“。房前屋後田園青青,若到油菜花盛開時節,如居畫卷,開門推窗,香風陣陣;隨意張目,美景不絕。這種景色,的確沒有雪山曠野的雄渾、也沒有清泉石上的靈光,但安凈和美,淡定從容。世間險遠絕勝,固可騁目極懷,激蕩詩情豪氣,或者引人浩嘆造化之神偉,但那些地方也就是“看看”,生活其中,卻不切實。
今年春節,瘟神肆虐,路過灌河壹帶,無法停車拍照,只在車上拍到壹些照片。
壹方水土養育壹方人,南飛的文風就是她故鄉吹來的風土田園,是灌河的波光潮韻。
第二, 抓心揪肺的情節矛盾。
小說的故事不復雜,兩條故事線索在兩個基本場景鄉中學和省醫院交替展開。故事的核心人物和矛盾聚焦點我個人認為在曹剛,壹位因車禍失憶的孿生兄弟之壹,他陷入錫玉與洛珊之間感情糾葛難以自拔。另外壹個故事副線我覺得是孫婉的淒慘遭遇。小說通過醫院的事情特別是7.29事件的側面描述反襯了社會這個大名利場,從中也映射了復雜甚至醜陋的人性。從整體情節架構看,作者沒有特別想怎麽獨出心裁地謀篇布局,這壹點猶如她平實的文風。整部小說的情節安排像個“大麻花”,看似平淡無奇,但每個章節的情節安排都是非常抓心,很有“嚼頭”,作者在人物塑造,掌握和展開情節的功底深厚而不露聲色。
讀這部這部小說,我有兩個感受,壹個是放不下來,曹剛這個矛盾人物的命運遭遇非常引人。另壹個感受就是,我覺得作者(可能和作者比較熟悉有關)在向我們這些老朋友講故事,就是如實講下來,講的都是“真事”,我們作為聽眾就是想聽完,故事就這麽下來了。
如果說故事很“抓人”,我認為與多數人物的矛盾重重有關。曹剛的矛盾就不用說了。錫玉也很矛盾,她心裏放不下深愛的“亡夫”,對形神兼備其夫的“曹剛大哥”不免心動難拒,進退不得。家權對錫玉壹往情深,又覺得錫玉不會愛自己,雖然想接近終不敢開口。孫婉也是,她其實不喜歡李長青,因為家裏意見還是嫁了,嫁了還是不隨心,終於釀成悲劇。這些情節相互糾結在壹起,使得這部小說看似娓娓道來,實則暗流滾洶,糾結激蕩,開卷難釋。
情節展開於場景,中學和醫院兩大場景富含深意。中學象征著教育,與人如何活著密切有關;醫院象征著健康,與人如何死去有關。小說中,學校的場景中透出的內容比較正向和單純,始終是暖暖的,就像老高燒的火;雖然有個李偉英開場不太“溫暖”,最終也讓錫玉的暖化了。醫院場景則涉及更多類型的人物,但底色是冷的;雖然有努力救治患白血病的俞苗同學,但主要還是曹剛個人努力的結果,醫院自身沒有多大作為。聯系到近期頻頻爆發到醫患事件,這部小說無意彰顯出更多現實意義。
第三, 醫院:生死與名利的劇場。
醫院是作者熟悉的場景,其在小說創作上具有突出的集成效應。目前,醫院多是公立醫院,小說中也是。醫院首先是治病救人的地方。醫院還是官場,還是商場,生死名利,愛恨情仇、生離死別都在這裏上演,日復壹日。作者選擇醫院這個大劇場,不僅在素材上得天獨厚,從小說創作角度也是極具統率力。壹定意見上,壹家醫院就是中國這個社會的縮影。今年壹場突如其來的瘟疫襲來,醫院再次成為社會的熱區,鼠年這個春節中國人可以說是圍繞醫院度過的。壹定意義上,壹場生死劫正在醫院發生和上演。朋友圈裏刷屏的“逆行天使/英雄”,就是向著醫院的方向邁進。作為壹個讀者,我不妨可以預想壹下,作者的第二部小說也許仍然離不開院。現在社會,人生的起點和終點基本都在醫院。醫院是小說理想的溫床與劇場。
第四, 記憶是怎樣壹種存在?
這部小說最吸引我的,還是曹剛失憶帶來的“種種變化”。洛珊雖然仍“夫之”,還生了個女兒,然而還是感覺陌生了許多。曹剛對玉自己的愛妻因為失憶也泯然難識。錫玉明知夫亡而寄情“夫兄”,倒是因為曹剛壹定程序上再現了錫玉對其夫記憶的復活。記憶對壹個人到底意味著什麽?從法律上講,自然人身體基於肉身,肉身在其人即存在。但法律對人的心意與感情究竟有多大意義呢?這個問題其實也是個嚴肅而深刻的哲學問題。人生積累可以外化為學歷,職位,名利,但內在積累可能就是記憶。如果人腦是壹臺電腦,記憶就是硬盤裏的文檔,失憶就是清空了原來的文檔。壹個人真正的身份依托,肉體只是表面,如同電腦的硬盤、CPU,內存,機箱(腦殼)之類的硬件,而內容才是真正的有意義的存在。記憶離不開肉身而存在,沒有記憶的肉身即便是健康的,定多也就相當於壹臺新電腦。我們常說,不能忘記歷史,好像就是這個道理。小說通過特殊的人物情節提出了這樣壹個問題。
當然,作為小說家,作者沒有集中筆墨演繹這個主題,事實上曹剛很快恢復了記憶,作者更多著墨於曹剛的內在矛盾,驅筆觸探向文學的永恒主題:人性。失憶恢復以後的曹剛對人性的復雜與脆弱展現的淋漓至盡(我就不多劇透了)。
僅僅從我個人偏見,這部小說的遺憾也在於“失憶效應”發揮得似乎不夠,矛盾發展到高潮有些轉向7.29事件的余脈,以至於我覺得洛珊在小說死的太“早”了,她壹死曹剛的矛盾就淡了。這樣評價實在有些不是“品菜”,而是品評菜譜了。總體而言,作者工作之余,長期筆耕不輟,第壹部小說就達到了這樣的高度和深度,作為朋友我是沒有想到的,也真心為她祝賀。我絲毫不懷疑作者的才華,我壹直懷疑、到現在事驚詫作者哪有那麽多時間。最近見到作者,說正在醞釀新作,哪有什麽驚詫?只要愛寫,時間總是有的。
《落潮》只是小說,落潮肯定是為了漲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