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章她其實是通過閱讀發展了自己的寫作思路,比如張愛玲。在閱讀史或文學史上有壹些很重要的現象:有些小說就是這樣,作品戰勝了作家,細節戰勝了主題。張愛玲的《談我的文章》說:“寫小說應該是壹個故事,與其通過設置主題來編造故事,不如讓故事自己解釋。.....就說《戰爭與和平》吧。托爾斯泰原來是...但事實證明,故事本身的展開擊敗了預定的主題。這部作品修改了七次,每次修改都懲罰了預定的主題。最後,剩下的主題只占據了中斷的位置,而且是書中最讓人難受的部分...與《復活》相比,《戰爭與和平》的主題確實很模糊,但後者仍然是更偉大的作品。直到現在,當我們讀它的時候,它的每壹寸都還活著。現代文學作品和過去的區別似乎在於,在這壹點上,不再強調主題,而是把故事本身賦予了它所能賦予的東西,讀者可以得到他所能得到的東西。”
李靜睿小說《沈玉堂》的創作來源於與她的閱讀。
沈玉堂基本不依賴任何情節,但作者耐心地想還原那個時代的日常生活,貼在歷史線索上。這段歷史是大家認可和接受的教科書的歷史敘事。而阿爾都塞的“癥候閱讀法”比作者所寫的還要多,所以我們尋找她的空白,讀出其中的深意。
在自貢,鹽城(書中稱子城,作者的故鄉),壹個四川和西南四川的偏遠地方,42歲的主角於立新,壹個鹽商,每年花50兩銀子訂閱報紙《大公報》,卻要5天才能到達子城。“《大公報》從天津送到省城,再迅速送到紫城。那是五天後,因為中間幾經易手,壹些小字被墨水糊掉了,於立新怕錯過消息。鹽商通過報紙掌握時局和天下大勢。因為他們時代的開始是“小皇帝退位之日。“這座城市也是那天中國的壹個比喻:“除了大鹽商,城裏沒有壹個人有鐘。他們不知道自己的時間。和歷史相比,已經晚了五天,至少是五天。"
在《晚五天》報上,於立新只愛上了梁任公的文章,這也是作者刻意突出梁任公的原因。我想說的是,近代之交的很多歷史敘事,大都抹殺了梁啟超的線索,比如《覺醒時代》,但“走向* * *和”是不夠的。本書刻意觸及梁啟超,這也是作者的新發明,試圖還原。
隨著細節的積累和日常生活的交流,川菜會出現在小說中(這是古典小說《紅樓夢》的養料)。不過我覺得那時候的川菜還沒有今天電視裏的豪華(看看英國作家傅夏的川菜、魚翅、辣椒就知道了,川菜還沒有現在的好吃)。美食是鹽商家庭的奢侈品,也是生活的風味,時代的調劑。比如:
在船艙深處,有壹大袋白色的魚子鹽,顆粒呈圓形,每壹粒都有指尖珍珠大小,鹽袋上用墨水畫著魚的形狀,以示區別。這是沈玉堂的原術,最費時費力。廚房裏只有十個老工人能忍受這種鹽。魚子鹽和市場價相差甚遠,因為沈玉堂每年只自制和出售,廚房裏的廚師只有清明端午、中秋、春節,或者在家宴請,用這種鹽做壹桌鹽菜。這個袋子重100斤,據說是送給峽江軍政要員的。船上的兩名鹽警都配有步槍,甚至於立新也不允許上船。
當凍雨漸漸停止時,胡松收起了他的黑色長柄傘,扶余走上了岸邊的青石臺階。他問:“爸爸,我們去要了這袋魚籽鹽,可是今年自家廚房沒有剩余。少爺和二少爺都說會回來的。這次年夜飯是怎麽安排的?誰的臉更大?”於立新搖搖頭說,“我不知道。陳俊山安排的,他也沒說什麽。就搶壹桌年夜飯。紀恐怕正月才回來,不過他已經來信說先去北京住幾天。
開始的時候已經講了各種各樣的故事,包括紫城的環境,鹽場的歷史。穿梭的身影點綴在穿過城市的河船上。首先,有壹對父子。兒子是養子,不是親生的。除了本書中主角的女兒於靈芝,另外兩個哥哥於繼之和於都在外地,而這個除夕會很特別:時間是“小皇帝退位的那壹天,是臘月二十五”,距離1911年也就五天,所以是在紫城過春節。紫城人和余家的年夜飯怎麽安排?接連搶奪鹽稅,不斷騷擾大鹽商的卑鄙軍閥們的焦點似乎就在這裏,但縈繞在於立新心頭的卻是《大公報》和梁任公:
於立新翻到《大公報》頭版,說玉龍太後徐世昌起草了退位詔書,草案已呈袁世凱審閱。雖然二三月份各個地方都獨立了,但是小皇帝退位已成定局。於立新反復看了四版報紙,但他感到不知所措,掀起轎子的簾子,偷偷地四處張望。城市認不出輪廓,只有紫溪河上微弱的燈光,那是壹條歪歪扭扭的船的船艙裏的燈光。
到處都是這個環境和人物內心融合的描寫。環境襯托心情,心情反映環境,劇情在這裏轉來轉去。另壹個例子是:
獨立日那天,於立新起初沒有去。他壹大早就起來,告訴周圍的人撤退。他用炭爐燒了缸裏的雨水,做了壹鍋香噴噴的切片,在紫政特有的火邊放了壹碟牛肉,然後坐在院中梧桐樹下的藤椅上,讀了兩卷《梁任公》。“得到* * *和政客的人,因為習慣而永遠安全,得到* * *和政客的人,因為革命而常常危險。請講道理。夫以革命的力量,壹掃自古流傳下來的國家憲法,把國家的最高宗旨,放在人民的肩上。經過這次大暴動,分裂的民眾以激烈的黨爭維持社會力量的平衡是不可或缺的。”
壹般人可能沒有耐心看完這本小說,但好在作者不追求流行,也沒有讓更多人追求。按照她日常對貼地的理解,壹步壹步的打造就夠了!自貢城的水靈氣息,與苦悶人物的失意非常融合。抓成熟就像熬湯熬了好多天。這種環境描寫本身就包含了畫面和聲音,這就是塔爾夫斯基所說的壹種電影感覺:“在我成長的地方,雨畢竟是電影的布景。在俄羅斯,有很多長時間的陰雨連綿不斷。就說我喜歡大自然吧——我不喜歡大城市,每次遠離琳瑯滿目的現代文明產品,我都覺得無比幸福;同樣,每次在俄羅斯住在離莫斯科300公裏的鄉間別墅,我都覺得很棒。雨、火、水、雪、露、地上吹的風,都是構成我們生存環境乃至生命真相的重要元素。”
偏遠的四川與風暴中心北京建立了聯系。就是這份報紙晚了五天,還有壹個孩子來不及還。這樣就建立了歷史框架和人物細節。於立新從淄城的戰亂中逃到了北京。在北京打聽關系,既是為了重建關系,也是為了重述現代。記者在書中談到時局、袁世凱的故伎重演、如何簽訂二十壹條、宋案的疑點,甚至下巴上有顆痣的因母親生病不能留法取道神宮回家而隆重登場。
小皇帝壹退位,連都城都是如此,更別說無神的資政百姓了。軍政界壹片混亂。袁世凱模棱兩可,梁仁公從維護皇帝到反對稱帝搖擺不定。當然,大情節需要十章來闡述。鹽商選擇袁世凱稱帝還是蔡鍔反袁,決定了此人在社會轉型期的悲劇命運。蔡鍔老師寫梁任公。當然,最大的驚喜是以於立新的角度寫的《孫文》:“水清則無魚,國史三千年。從來沒有這樣過。只有這樣粗心的人才能有所成就...遠遠的,革命黨前有黃興,後有宋。那又怎樣?最後,站在桌子上的不是孫文...蔡將軍天生年輕有為,有智慧,有謀略,有膽識,但壹等壹的人在中國壹直行不通,國人見識差,同行中倫理無知……”(P172)
這段話還融合了養女的生平事跡,長子與林、的同性之愛,楊度的歪理邪說迷惑人心,南下另起爐竈,四川軍閥與雲南滇軍的反復鬥爭,次子於從日本回國接手家業,卻潛心研制炸藥,壹心復制日本明治前夕的“大叛亂”。壹位日本革命家的女兒夏倩(鈴木飾)躲進了紫城,兩個美國人壹前壹後來到紫城傳教,建醫院。這些大的歷史篇章配合了、林臨浦、顏的三角戀的漫長和優柔寡斷,以及後來的輕婚,導致孩子在舅舅的實驗中突然莫名其妙的死亡,等等。至此,小說進入了流暢淋漓的情節,如果要說傳統小說的高潮的話。
寫壹個新人物王齊洲的出現,帶他去北京讀書,寫北大,寫火燒趙家樓,有點像茅盾小說《日蝕》《虹》的套路,比如坐三等火車送仆人去漢口的革命現實主義情節,女性如何融入社會潮流。但與茅盾不同的是,她只做了自己,因為她“死”過壹次,帶著復仇回到了紫城。她寄給林臨浦的信,表達了作者李靜睿和茅盾在讓女性加入時代大潮上的不同,這是壹種不確定性:“也許我會回來,在紫城建校,也許不會,在京當記者,也許我會去某個地方,做壹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革命的洪流可能是托爾斯泰七次修改《戰爭與和平》後的遺憾:“還是說《戰爭與和平》吧。托爾斯泰原本想將其歸因於當時流行的壹種宗教團體的態度,但故事本身壓倒了預定的主題。這部作品修改了七次,每次修改都懲罰了預定的主題。最後,剩下的主題只占據了中斷的位置,是書中最讓人難受的部分,卻沒有新的主題來替代。所以寫完之後,托爾斯泰自己也覺得少了點什麽。”張愛玲認為:“文學史上很少有單純歌頌生命的安定的作品,但有很多作品強調生命的飛翔,但好的作品是它描寫了基於生命安定的生命的飛翔。沒有這個基礎,飛翔只能是浮沫。很多厲害的作品只給人刺激,卻給不了人靈感,也就是失敗在於不懂得把握這個基礎。”楊妃的作品可以指矛盾的作品。李靜睿顯然想逃離那個想牽住自己的橡皮筋,所以他在信中對林臨浦說:“妳說得對,時代滾滾而來,妳我都無法預料。我們每個人都盡力學習,燒鹽,種樹。妳說等我,那妳就等著。這是妳的生活,我也不能說什麽。就像我的生活,妳不能說太多。
說實話,張愛玲確實預言了後來革命小說的命運:“鬥爭之所以動人,是因為它有力,同時也是酸的。奮鬥者失去生活的和諧,尋求新的和諧。為奮鬥而奮鬥,就會缺乏回味,寫出來就不是好作品。我發現很多作品裏,力大於美。實力是快樂的,美是悲傷的,兩者不能獨立存在。”
而回到沈玉堂,李靜睿也把握住了大時代普通人的騷動和抉擇,做到了不動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