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怪,聞上去這麽臭的東西,竟會有人愛吃?在紹興,隨便哪壹個街頭,都可以見到賣這種臭豆腐的攤子。壹輛三輪車,壹個小煤爐,壹口油鍋,幾個裝著臭豆腐的盤子,壹小堆瓶瓶的佐料。臭豆腐切好大少適合的小方塊,放得齊齊整整,要時就麻利地挑起幾塊投進油鍋裏,炸成金黃色,就用油籬撈起來,用根竹簽串起來。壹、二塊錢就能買到壹串,壹串三到五塊不等,現買現炸現吃,新鮮噴香微熱。據愛吃的人說,這臭豆腐聞起來臭,但吃起來可香了,初嘗者開始嫌其臭,但往往壹嘗就愛其味了。
我愛吃榴蓮,榴蓮也有壹股怪味,不吃的人說是臭,愛吃的人說是香,和臭豆腐差不多,按常理,我應是愛吃臭豆腐的,但我怎麽也喜歡不起來。我家不遠是壹個小市場,從早到晚,都有好幾個小販在炸臭豆腐賣,可能他們的做法很不地道,只臭不香。壹股難聞的臭味混雜著濃洌、刺鼻的油煙味,聞之若嘔,每次經過,都得掩鼻而行。到了紹興,處處都是賣臭豆腐的攤子,幸好沒有那種難聞的臭味(臭,但不是難聞那種)和刺鼻的油煙味,倒不是太討厭。見得多了,又知道紹興的臭豆腐有名,而自己從沒吃過,真不知是什麽味道,好不好吃,到了紹興不嘗它壹嘗,好像有點說不過去。咬咬牙,也買了壹串嘗嘗。豬八戒吃人心果,食而不知其味,是因為太饞,到現在我都想不起這臭豆腐是啥味道,似乎是有點香,畢竟是油炸的。後來才知道,街邊的臭豆腐還不算地道的,地道且好吃的是三味或吳記的臭豆腐,幾塊臭豆腐就賣十塊錢。假若還有機會到紹興,我很想再嘗壹嘗,嘗壹嘗正宗的紹興臭豆腐,沒準真的會喜歡。
我開始以為是叫梅幹菜,見了文字才知道是叫黴幹菜。臭豆腐是發酵過的,這黴幹菜難道也發過黴麽?紹興人還真“曖昧”(黴)呀!望文生義其實要不得,這黴幹菜只是腌制的,並不發黴,可能是烏黑發亮,看上去像是發黴變黑吧。黴幹菜也叫烏幹菜,這名字倒真的是名符其實,也不會讓人誤會。可別少看這烏黑不顯眼的烏幹菜,紹興三烏是自古有名,名為三烏文化。三烏是:烏幹菜、烏毯帽、烏篷船。妳看衣食住行行全包了,更難得是這三烏又不是什麽難得之物,極平常普通,不論是大富人家,還是小戶小家,家家都能擁有,真是好。水鄉、橋鄉、蘭鄉、書法鄉、名士鄉,再加這包括了衣食住行的三烏文化,紹興這個好地方真是個令人向往的烏托邦。
聽說“黴幹菜扣肉”是紹興的特色菜肴,堪稱壹絕,於是找了家別致的小飯館,專門要了壹盤。菜壹端上來,先有濃香撲鼻,再看黑菜白肉的搭配,不但顏色好看,真個是秀色可餐,令人垂涎;壹嘗更為之絕倒。豬肉肥而不膩,清甘好吃這還是其次,讓人叫絕的是這腌制的烏幹菜,不鹹反而帶點甜味,吸收了豬肉的味道,更是甜中帶甘,甘裏透鮮,好吃得不了得。我們家鄉也有腌菜,要麽是鹹的鹹菜,要麽是酸的酸菜,沒有像烏幹菜是甘甜的。我不清楚甘甜是烏幹菜的本色,還是廚師的巧手做出的美味,不論是哪壹種,這道“黴幹菜扣肉”確實是不同凡響。對於烏幹菜的甘甜,第二天我又有更深的印象。住的酒店包早餐,壹碗粥,壹只雞蛋,二個小饅頭,壹碟小腌菜。腌菜烏黑發亮,長短大小象茶葉,吃起來很甘甜,很爽口,用這個送粥,真是讓人回味。我懷疑這就是烏幹菜。怪不得紹興的人會說:烏幹菜,白米飯,神仙看見也落凡。
不是紹興的人,也知道茴香豆。魯迅先生創作的孔乙已實在精彩,讓人在記住了孔乙已穿著長衫,站在鹹享酒店裏喝黃酒,滿嘴“多乎哉?不多也!”,還得意茴字有四種寫法的種種迂腐狀,同時也記住了下酒的茴香豆。自此,這種不顯眼的豆子,因為魯迅先生的小說,為人們所熟知。茴香豆是用羅漢豆(也叫蠶豆)加五香煮熟,曬幹而成;青黃色,皮皺,肉硬,味香,耐嚼,最宜做下酒物。
那天踏出魯迅故居,見對面有家小店,就進去要了壹碗黃酒,壹碟茴香豆,挑了個臨窗的位置,壹口酒,幾顆茴香豆,滿腦子是孔已的朦朧身影。酒好,豆卻不喜歡,很硬,老像是咬不爛,嚼不完,嚼不了幾顆,就讓人牙齒發軟(我牙不好);又吃不出什麽豆味來,只有壹點點的茴香的香味,越吃心裏越懊惱,早知這樣“難”吃,不如要盤鹽煮花生還好;店裏還有臭豆腐,但我更不想吃。後來想想,茴香豆雖然太硬,的確是下酒的佳物,小小壹蝶就可以消遣壹個下午;味道頗為清甘,百吃而不厭,且有余香,確實不錯。但我更想嘗壹嘗新鮮的羅漢豆。在《社戲》這篇小說裏,“我”和小夥伴們晚上看戲回途中,到地裏摘羅漢豆煮來吃的情節,太吸引人了,那豆的滋味也壹定是鮮甘無比,令人難忘。可惜新鮮的青蠶豆不易吃到,只能在茴香豆裏,細細品味新鮮羅漢豆的鮮味了。
茴香豆除了用來下酒,在紹興還有壹種風俗,外人壹般不知道。凡是家有白事,都會用茴香豆待客,如果去世的是長壽之人,大家更會搶著吃,視之為“長壽豆”,吃了也能長壽。所以凡是長壽的老人去世,家人總會給親人、鄰居送茴香豆,還帶些回單位,請同事壹起分享。這種風俗是何時形成,我不知道,但我喜歡這種充滿溫情的風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