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巷子裏,左顧右盼,當然再也看不到往日特有的濃烈生活氣息。我記得那時候因為城裏大部分人住房條件有限,光線不足,所以每家每戶白天都是開著的,當天不關門。偶爾路過,可以看到哪個老母親正帶著老花鏡坐在小方桌前,選著菜,把韭菜和水芹梳得越來越水靈可愛,門口有個胖乎乎的大叔也帶著老花鏡,埋頭坐在門口的舊藤椅上,可能會看到壹個有趣的新聞。他的眼睛在老花鏡後面睜得大大的。哪個大媽在門口弄了個煤爐,弄得整條巷子煙霧繚繞。路人只好皺起眉頭,低下頭,捂住鼻子,加快腳步往煙霧裏鉆...
我擡頭看見巷子上方的天空,突然遇到壹兩只麻雀飛過,無聲無息,仿佛壹瞬間我的心被它們帶走了。嘿,那是什麽?簇簇直立在波紋房裏,灰不溜秋。仔細壹看,那不是熟悉的波紋草嗎?我以為我再也看不到波紋草了。在新壹輪的城市改造中,過去的老式房子已經全部演變成了高樓大廈,波紋草永遠無法在鋼筋混凝土的平屋頂上歇息。波紋草是老房子特有的產物,它固執地認為老房子的波紋房才是它的歸屬。
看到它——波紋草,我的記憶壹下子跳到了農村老家,現在只出現在夢裏。壹條彎彎曲曲的小河,河岸南北兩側是兩排江南農村的房子。房子都是青磚青瓦,也沒人記得這些老房子傳了好幾代。村民們都過著恬靜的田園生活,他們與世無爭,就像河裏的水,壹年又壹年地默默流淌。
地裏的瓜果、蔬菜、小麥、水稻,需要人們的辛勤經營,才會有所收獲,但有壹樣東西,不需要任何人的關註和勞動,而且是如火如荼,長勢喜人。就是家家戶戶瓦楞房裏的瓦楞草。環顧四周。那時候可以說沒有不生長那種東西的瓦楞紙板,都是灰塵。小時候我就想不通,沒有人種,沒有種植,它們怎麽能在瓦楞房裏生根發芽,年復壹年的繁衍。甚至他們在我眼裏都有點氣人。如果它能開出像月季花鳳仙花壹樣的兩朵美麗的花,它也能取悅我們鄉下孩子壓抑的心。但是那又怎麽樣呢?總是塵土飛揚,土生土長。平時,大人們忙於農活,更不用說的孩子們。誰會去關註他們?會讓人生氣。
最氣人的是,不管是烈日暴曬,還是寒冬臘月冰凍三尺,都沒人管它。它們年復壹年地肆意生長,年復壹年地在我的波紋房裏茁壯成長。看到別人家拆了老房子,蓋了新瓦房,甚至蓋了大樓房,環顧全村,只有我家的波紋草比別人家的富。心裏突然自卑起來,就像波紋草壹樣。我的小心臟總是擔心我的房子經受不住他們多年的侵蝕,有壹天突然倒塌。當然,時間證明了我所有的擔心都是沒有根據的。有了波紋草的陪伴,我們相安無事,壹家人在波紋草的老房子裏度過了壹天又壹天,雖然苦,但很好玩。
細想起來,我們家之所以能在風雨中熬過那些艱難的歲月,讓我們依然心平氣和,完全是因為家裏有壹個像波紋草壹樣堅韌的母親。
我媽是家裏的頂梁柱,壹個年輕的單親媽媽(我媽當時才二三十歲)要肩負起養活壹家五口的重擔。爺爺奶奶老了,我們兄弟倆還在上學。為了保證全家人至少能吃飽穿暖,也為了保證我們兩個上學的學費和書費,她除了打理分配給大隊的壹畝三分地,什麽都幹,壹心想著努力掙錢養活壹大家子。雖然苦,但在我們面前從來不說壹句話,只是壹個人獨自默默承受。我還記得她對我說的話:要生存,先擦幹眼淚!
後來我媽偶遇壹個老同學,於是跟她倒苦水,聊這些年的情況。沒想到她現在在壹家公司做秘書。畢竟她是老同學,也是媽媽。知道壹個單身女人很難支撐壹家五口的生活,她馬上安排我媽進了她的工廠,成為鎮上壹家公司的正式工人,每月只有30元的工資勉強維持壹家人的基本生活。
到了鎮上,偶爾發現到處都有賺錢的門道。就算把丟棄在垃圾桶裏的紙板撿回來換錢,廠領導看的過期報紙也能換錢。後來在市場上看到魚蝦雞鴨,就能多賺點錢了。於是,除了上班,上班前,她早上起來批發壹些凍大蝦和凍海魚、帶魚、鯡魚。起初,她借了別人的三輪車。後來因為不方便經常借,她咬咬牙買了壹輛腳踏式的小三輪車。壹托盤冷凍海魚至少有100斤重。為了做生意,有時候會裝兩托盤的冷凍魚蝦,輪胎都被壓扁了。為了能在早上人們買菜之前趕到市場,她在冬天把自己的貼身衣服弄得汗流浹背,但當她最終賣掉所有的貨物時,她笑了,想到自己可以賺更多的錢來養活壹大家子。她覺得吃的苦是值得的。幾次出差下來,發現壹下子賺的錢比在廠裏壹個月的工資還多。
錢可以養活全家,錢多了可以讓壹家人過上更幸福的生活。她嘗到了甜頭,然後,壹發不可收拾,更是幹勁十足。後來發展到批發雞鴨出售,但是雞鴨不是很好賣。畢竟那時候養得起雞鴨的人很少。後來發現水果好賣,就轉做水果批發,什麽季節出什麽水果就賣什麽水果。好水果賣了從來不舍不得吃。只有爛條的賣不出去帶回家和我們這些很少吃水果的人分享。雖然我吃了爛水果,但我覺得那是世界上最美味的東西,甜到我現在還覺得我現在吃的最甜的水果沒有那時甜。
不知道什麽時候,她看到夏天吃冰棍開始在街頭流行起來。尤其是夏天的晚上,去電影院看電影的青年男女,在進了電影院或者電影結束後,都喜歡買壹根冰棍解暑。電影院門口等著的冰棍生意很好。也許參與進來就能賺錢?說幹就幹,自己做了壹個木盒,塗上綠漆,裏面釘上厚厚的棉毯,找木匠要了壹塊邊角料做了壹個類似叫醒電話的小木塊,用來敲打盒蓋招攬顧客。那時候冰棍就是這樣賣的。文案不變,萬事俱備。馬上趕到冷飲批發部批發了壹箱冰棍,當晚就賺了不少,居然只有幾塊錢,但她很開心,因為她終於找到了賺錢養家的方法。所以,每晚電影院門口都有另壹個女人。她是我的母親。
也許做點小生意也能讓人“上癮”。當然也不是完全被錢誘惑,但是錢可以用這麽多,靠自己的努力可以養活壹大家子,起早貪黑,這是她想象不到的。因此,她對自己忙碌的生活越來越充滿希望。整個夏天,她除了晚上在電影院門口賣冰棍,白天就在廠裏休息,在村子裏走來走去賣冰棍。“我要買冰棍——我要買冰棍——”她壹邊喊,壹邊用那個小方塊拍打冰棍的蓋子,“啪啪——啪啪——”的敲擊聲在附近的村子裏回蕩。太陽高照,汗流浹背。只有壹頂草帽能稍微遮擋壹下炎熱刺目的太陽,只有樹上蟬討厭的叫聲能回應它。清脆的喊叫聲和木板清脆的拍擊聲吸引了貪吃的孩子們,他們渴望在炎熱的夏天吃到只有鎮上的孩子才能吃到的冰棍,實現了不用進城就能吃到自己夢想中的冰棍的美好願望。
肩上挎著壹個幾十公斤重的冰箱,腳上套著壹條粗布。那時候家裏沒錢,他買不起自行車。於是他不得不開始用這樣簡單原始的方式賣冰棍。我夏天穿的衣服很薄,每天賣完冰棍回家放下箱子的時候,總能看到媽媽肩膀上有壹條紅色的血痕。但只要看到她把整盒冰棍都賣完了,賺到了自己用汗水換來的辛苦錢,她曬黑的臉上就會洋溢著發自內心的喜悅。每次看到那個笑容,心裏都會充滿愧疚和隱隱的心痛,想著:什麽時候才能長大,卸下媽媽肩上的重擔?
我記得從那時起,我學會了發呆,壹個人站在天井裏,仰望天井上方的方天空,若有所思。那天井邊的波紋草也成了我眼中最喜歡的風景。波紋上的波紋草是唯壹能帶給我溫暖和力量的風景。它們以細細的根牢牢地紮根在瓦楞房裏的塵土和青苔中,只接受大自然的壹點雨露就頑強地生長。春天,柔弱的身體上會開出嬌嫩的白花。也許有些人永遠不知道自己也會開花。他們是這樣的。壹切都在默默地發芽,默默地生根,默默地發芽,默默地開花。花雖小,但還是被嗅覺敏銳的蜜蜂發現,飛到屋頂采蜜,為它們傳播花粉,毫不怨恨。夏天不怕烈日的暴曬,不怕強臺風的肆虐,冬天不怕霜雪,只有壹根枯枝還在頑強而孤獨地挺立著。冬天過去了,春天來了,但它又復活了,保持沈默...雖然還是那麽風塵仆仆,還是那麽土氣。但其中蘊含的決心深深打動了年輕的我。從現在開始,我再也不會拋棄他們,因為他們是如此的不可愛。看到他們就像看到了我媽媽的形象。她像波紋草壹樣,在艱難的人生道路上鍥而不舍,迎難而上,默默堅守。她用嬌小的身軀承載了來自外界的壹切不良考驗,譜寫了人生的精彩篇章,奏響了勵誌的人生樂章。是她,我的母親,壹個單身女性,用她瘦弱的身軀和長滿老繭的雙手,在汪洋中托起了壹艘即將沈沒的船。
後來偶爾從書上發現,波紋草其實叫“瓦松”,突然覺得這應該是它的真名,實至名歸。它用自己薄薄的蠟質皮膚,牢牢鎖住了自己最終從波紋狀的灰塵和苔蘚中吸收的水分,直立在屋頂的波紋屋中,將這種強大的基因壹代代傳遞下去。初春時,它們像小雞壹樣從上壹年的果實中孵化出來,然後從殘留的蜘蛛網和幹燥的昆蟲屍體中攫取珍寶,用掉落的羽毛和沈積的灰塵建造地基,將壹股股樹根夯入苔蘚植物的心臟或瓦片的裂縫中。白色或粉紅色的小花在七月和八月開放;九月進入壯年,碩果累累。雖然他們不到幾英寸高,但他們經受住了風,雨,太陽和幹旱。難道它們沒有松柏壹樣的力量嗎?我記得,它叫“瓦松”,很好聽的名字。名字是這樣的,它是壹棵挺立在瓦楞房裏的迷妳松樹,那麽堅韌頑強,它閱盡了世間所有的風雨。
現在,老房子上的波紋草雖然在拆遷的浪潮中消失了,但卻成了我永遠無法抹去的記憶,深深地紮根在我的腦海裏,在我的精神世界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