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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愛情

這已是壹個很遙遠的殘夢了。夢中的古樸小院,已隨著夢的余韻,裊裊地逝去了,只留下壹些殘缺的畫面,然而這麽多年,常在他夢中徘徊的只有那簡陋的竹籬笆。

“吱呀”聲聲時時伴著我的悠悠情思。記憶中的小院很美。我父母的壹生愛情故事就在這農家小院演繹。

1968年,我母親待字閨中,在楊樓給她大姐照顧孩子,看到幾個孩子睡光腚炕,沒有鋪蓋,小孩子破衣爛衫的,小香妹妹不到壹生,連換洗的尿布都沒有。心裏急也無奈,布要布票還要用錢買,窮得丁當響,哪有錢哪有布票?

恰好楊樓的楊山是我的堂姑父,給我姨家送來壹塊布。看我母親能幹漂亮,在他的說和下,與我的父親認識。姥爺看中了我父親紮籠的手藝,力排眾議,力主讓母親嫁給了很窮的我父親張如興。

父親說那時我爺爺壹家八口人,只有三間堂屋,東邊兩間東廂房做了父母的婚房。

我家鄉也很窮。我記憶中,那是魯西南的壹個小山村,除了淒涼冷落之外,細節都完全忘卻了。總覺得還是可憐巴巴的樣子。不過印象較深的別看村小,那環村的長長的小溪,清溪綠水,旁邊是很大壹片蘆葦蕩,秋天壹片蒼茫,溪水潺潺長流,溪水兩岸的長堤倒是十分氣派,看得出是經過精心管理的,拾掇得整齊,修繕得牢固,僅那齊刷刷的草皮,可以見到村裏人的匠心。

父母結婚辦得體面,殺了頭自己餵養的壹頭豬,又花費了100多遠置辦酒席,十二個碗。大件有紅燒鯉魚、壹碗雞、壹碗扣肉,葷素搭配十二個碗,親朋好友凱賀喜,熱熱鬧鬧久把婚事辦了。

結婚後日子艱難,麥收或秋收後就去拾荒!母親的手是很利索的,她的手快是村裏是有名的,往往比別人的在同樣的時間裏多拾二三成。

到了1970年6月20日,我降生了!傍晚時分,壹人來到村東池塘西邊壹家獨立四合院的院落的門口,叫門:“隊長在家麽?”聞聲走出壹位四十多歲,不大像農村人,也不大像城裏人的漢子,赤紅臉,光著腳,像個莊稼漢;可那套滌卡上裝,和塞在口袋裏的筆記本,又像是管點事的。看那人對他的敬重,無須細問,他是我的爺爺,第六隊生產隊長。來人交待隊長晚上要在生產隊開會後便離開了。

我爺爺關上竹籬笆門,那竹籬早已褪去綠色,在風的吹拂下“咿呀”作響。

正對著竹籬笆門五六米的是壹棵兩摟粗大的棗樹。老樹皮黑褐色,龜裂紋理,虬枝彌漫了土屋形成的四合院。恰值6月石榴花開,那夕陽紅皺了石榴花,萬綠叢中壹點紅,嬌艷美色補須躲,它正咧著嘴角,仰著烈焰紅唇,羞妒著穿著紅裙飄飄的四姑。

四姑穿著繡著壹對蝴蝶的紅布鞋,如麋鹿迅捷輕盈地往東廂房奔,齊腰的黑粗隨著她曼妙的腰肢來回搖曳,手端著的壹那漫漫的字盆熱水便濺出幾點歡快的水花。屋內傳出急急的催促聲:“快生出來了,使勁使勁!”

屋外壹挺拔英俊的二十四五歲的我父親不安地張望,走動。有時捋壹捋黑亮的大背頭,有時擡手腕看看上海牌的手表,有時從他的挺索的灰色中山裝拿出英雄鋼筆寫些什麽。

大棗樹下依偎著爺爺,不緊不慢地從紮著黑對襟襖的黑布帶裏抽出別著的大煙袋,裝煙,打火點煙,悠悠地吐出縷縷煙來。

西廂房的廚房門,壹四十多歲的我奶奶顛著小腳往鍋裏舀水,花白的頭發披拂在她的慈眉善目上。蓋上鍋蓋,急急地拉著風箱,鍋底的火溫柔地吻著鍋底。這時竹籬笆門外傳來壹對母女的乞討聲,我奶奶便從本不寬裕的窩頭中拿出壹個,柔聲細語,交給那乞討母女……

這時,隨著壹聲響亮的啼哭,我降生了!

西邊天正火燒雲,院子外池塘泛著金光,狗吠深巷,雞鳴樹巔。池塘東第六生產隊的鐵鐘響了!社員稀稀拉拉地往那有十幾間土屋的生產隊場院匯集。

那農家的日子如壹條河平靜緩緩地毫無波瀾地往前流著。生產隊的隊員們總是日起而做,日落而息。

我剛出滿月,壹大早,生產隊的老鐘就如塞鼻的老人喑啞地響起來,我爺爺站在鐘嚇下使勁地敲。他是第六生產隊的隊長,叫士臣,瘦挺的身板,紅臉膛,聲音洪亮地喊:“上工了,上工了。”

隊員們疏疏落落地從各自的土屋裏挪出來,帶上吱吱作響的柴扉。我母親穿著大對襟襖,用水粘濕梳子梳得頭發發亮。有的敞開懷,稍稍背轉身奶著完我,就出工了!

在農田裏社員東壹個西壹個在晃動,毒毒的日頭曬蔫了莊稼,也曬蔫了人們,日頭狠狠地吸取著人們的希望,伴隨著汗水擴散著懶惰。

忙碌到麥收,我壹家三人壹年只分了百十來斤小麥。母親幽幽地對父親說:“孩子生病時我才舍得給他下點面條兒,我們就喝點湯。”

父親就嘿嘿地笑:“跟妳壹起喝點面湯,那就感到香,哎,真香。”

到八十年代初,兩表姐集市上開起了布攤。表姐忙不過來,便來我家要 我小妹妹小英給她幫工。

母親想著出嫁前布匹的金貴就動心地對父親說:“布攤生意很好。咱也做!”

父親滿口答應,也就開始了她開布攤的職業生涯。

母親借錢借自行車到遠在百多裏外的陽谷縣城去進布,天不亮,摸黑起床,父親做飯,吃完後黑母親準備好幹糧帶壺水,就騎車出發。

母親到黃河渡橋時天剛亮。在橋上顫微微地推著自行車過,看黃河滾滾,打著漩渦,著實害怕。硬著頭皮過了黃河,進入了外省外縣,母親心裏空落落的,想到了父親,就狠狠心繼續騎行。

母親不認字,沒上過學,初次來,哪認得路。遇人忙下車,賠著小心壹路問下來:“大兄弟,到陽谷縣城怎麽走?麻煩問壹下。”鄉人淳樸熱情指點,就這樣走走問問,問問走走,到得布匹批發處已近晌午,母親抿抿汗濕的頭發,才聽到肚子餓得咕咕響,啃兩口涼饅頭,討要兩口水,便急急地找老板進貨。

這時母親想起壹路上遭受的難,心裏想:要是他小孩爸壹起來就好了,可他要到工廠上班呀。

老板做的是做的是實誠生意,母親便拿出父親給她寫的貨單,老板按單發貨。進貨很快就做好了。

裝幾十斤的布匹,搖搖晃晃地騎著自行車用盡力氣回到家時,往往天都黑透了,母親就坐下來喘息,看父親算帳目,壹點不差。

母親感慨良久,自豪地說:”我壹個字不識,還是把布批來了。還是好人多呀,壹路上都願意幫忙。“

父親看著母親又心疼又佩服:“妳來這麽晚,路上遇到個意外那怎麽是好。不過妳還是真能,不懂不怕生,能問,還好,妳頭壹次弄生意,很成功了。”

第二天壹大早,我用壹大粗繩子在我家後邊的大街旁的老廟臺圍起壹個圍欄,裏面鋪上塑料紙,母親用自行車推著滿滿幾十斤的布匹來了。把花花綠綠的布匹鋪上地攤上。很快鄉親就圍了個水泄不通。

母親熱情招徠說:“咱們是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鄰居,隨便挑選,價錢公道,沒錢先賒著,先用著。”

我照看攤子,父親負責算帳收錢,母親手忙腳亂卻興奮地為大家量布扯布,介紹價錢量好布,用剪刀豁口兩手用力,“哧拉”快速有力整齊地撕好。鄉鄰買東西是紮堆買,越有人多買越搶著買,老人往裏擠,婦女搶著扯,裏三層外三層圍個不透風,不到兩個時辰,就買了八百多元,賺了百多元錢了。那時父親的工資才每月八十多元。

父母親到下午就已賣完布。兩人高興地回家,賺了不少的錢,母親讓父親稱了兩斤肉來包水餃,父親快樂地喝著小酒,生活在幸福之中。

後來父親與母親就兩人都用自行車馱著兩大包袱的布,走街串巷地叫賣,利潤大生意好,規模就急劇擴大。

後來父母親壹起開著三輪車,載著滿滿壹車布匹到集市上,擺起了布匹地攤。

母親利索地拿著布匹:“這布純棉不起球,柔和耐用。做床單子很好。要多少?四米,好的。三塊錢壹米。”給父親說,父親便算好報帳,母親扯好布收錢時壹把奪過正往褲腰裏塞的布,對那竊賊笑笑說:“妳再看看別的。”那三十多歲的女人臉壹紅,訕訕地偷偷溜走。

母親便小聲地對父親說:“她們三五成群,前面兩個拿布遮掩著故意找岔,後面的壹人順手拿布匹,再往後邊順,壹不註意就給拿跑哩。”到中午時母親只是吃點自帶的幹糧,父親要母親去吃包子喝碗丸子湯,母親卻笑說:“吃不習慣集市上的飯哩。”集市散集後,兩人收拾地攤得花費兩個多小時裝車。回家來算帳能賣出壹千多元的布匹,賺個二三百元。

接下來六七年,父親與母親的地攤就支撐起了家業,供弟弟上完大學,還滾雪球壹樣聚集滿滿兩間屋子的布匹。

母親自豪地給我說:“我用壹輛自行車馱出來的家當。現在四輛三輪車也裝不下了。這滿滿的布匹,到我們年老時,誰也不給妳們要錢花,什麽時候沒有錢花了,就拿出壹些布匹隨便壹賣,就夠妳爸和我花的。”

我父親看著母親有點花白的頭發,累得有點馱背的腰。有些心疼。可看著母親高興地溫和地看著她的布地攤,父親也高興地笑了。

在八十年代中後期,我家都在為磨粉、擺地攤賣粉條忙碌著。我小小的個子站在板凳上,用胳膊壓在壓水井的壓桿上,嘴裏默黙地數著數,聽著水嘩嘩地流,看著水缸裏的水的波紋蕩漾著壹點點地往上浮。

我母親把洗好的紅薯裝入地排車中,彎腰拉起,運送到粉碎紅薯的機房,請別人用粉碎機把紅薯打成沫子,那機房人影憧憧,機器轟鳴。

隨著機器的聲響,父親健步挑著沫子,壹擔擔地挑來家中。壹車子紅薯就能磨成壹套粉。那街上到處是奔跑的人,有送紅薯的,有挑運的,是壹片忙碌的海洋,是壹片流動的樂章。

父親與母親與我們壹家人匆匆地吃過早飯後,就是過籮。把紅薯沫子用籮包沖水過濾,紅薯的澱粉隨著父母親的有節奏的晃動籮包,那紅薯澱粉就隨著水流進下邊壹個大大的缸裏,把粉渣就殘留在包裏,這樣壹包包地過濾,等待著把大地排車的紅薯沫子過濾完了,那壹大缸的水也就基本上滿了。

然後父親挽起袖子用力地使用壹根長長的木棍攪動水缸裏的水,攪均勻了,使它靜靜地沈澱,到第二天,把缸裏的水撇幹凈,就呈現出壹個八九十斤重的澱粉。挖出放在包子懸掛起來,控水就形成穹形頂形四方的大粉馱。把它曬幹,積聚成十幾個就可以漏粉條了。

年年冬天如此,每年都賺千多元。

我家裏的過年豬宰殺後,在年集肉市地攤上賣掉豬肉後,我家過了個肥年。

父親剛過年後,夾著紙煙高聲對母親說:“豬好。'家'寶字蓋下壹頭豬,家除了有房子,還得養頭豬,那才象個家的嘛。”母親笑笑,力促父親著手行動。

父母親是幹事利索的人。買豬,弄豬圈、打飼料壹周就全弄齊。豬是兩頭瘦得皮包骨的大母豬,豬圈是兩個大大的圈舍,斜鋪了磚,傾斜於下邊的糞坑,飼料是麥稭混合紅薯秧粉碎而成。

每天母親都早早地起床,燒壹鍋水,混和飼料面,再加上涮鍋泔水,提兩大桶豬食去餵,系著圍裙,看著豬狼吞虎咽吃得香,母親用手輕攏了下頭發,嘴角抿出笑意。

那兩頭瘦得皮包骨的大母豬很快被催肥了,它們骨架大,瘦得很,母親精明地對父親說:“這樣的豬只要精心照料,會長得快,上膘好。”

後來,這不,母親看著它們不但膘肥體壯,而且還都懷了幾個月的豬仔,看著它們懶洋洋地躺在豬圈裏哼著眠曲,更加精心照料。很快壹頭母豬就臨產了。父母親留意傍晚母豬壹直銜草,知道母豬馬上就要產豬仔了,於是把母豬小心引到南廂房,匆匆忙忙吃過晚飯,點起燈,在南廂房點起壹堆火,燒了壹鍋水。火旺旺的,水翻騰著,父親的煙繞繞的,母親的眼光柔柔的,豬輕輕地哼著。

在半夜時分,豬生產了,父母親為它接生,那豬仔都很精神,肉呼呼的,壹生下來就擠著母豬的肚子吃著奶,壹***十五個豬仔,它們妳擠我搶,母親柔柔地指著小豬仔對父親說著:“這貪吃的家夥,”她輕輕地拉開壹豬,讓那些嬌小玲瓏又有點弱的貼近豬奶頭,那火燒了壹夜,父母親也就守了壹夜。

那小豬長得很健壯,也很快。慢慢地它們就能吃食,更快地我們滿園裏是黑黑的小豬仔滿園奔跑嬉鬧。很快另壹頭豬也產下了壹窩,也有十二頭。這壹下子平添了接近三十頭。

父母親養豬壹年就收入了兩三千元,是普通農家壹年的收入。

這樣我們家就有了盤活的資金,父親很快瞄準了壹頭母瘦牛。生下兩牛犢。母親精心養,牛場得很好。

父親先是弄來壹群山羊,後是兩只大綿羊,綿羊又先後生了五只小羊。父親就對母親說:“放羊不是放羊,是放心情。”於是在閑暇時,父母親就趕著羊群到河邊放羊。

放羊時的草灘旁,清清的河水潺潺地流,河裏魚兒暗跳波,河邊青青草,鞭兒輕輕搖,羊群悠悠跑。有時斜臥夕陽看雲卷雲舒,看風行葦梢,聽鳥兒和鳴。父母感到快樂。

大羊生小羊,每逢到集市地攤去賣羊,父親總是給母親買身漂亮衣服,然後再在包子攤美美地吃壹頓。

父親滿意地巡視著家園,笑著對母親說:“庭園經濟發展得差不多了,我們再在田地裏種壹畝西瓜吧。”母親稱好。

開春的陽光便很熱,父親扒掉薄棉襖,汗流浹背地正在整理著西瓜畦,母親把雞糞、棉籽皮、豆餅等等肥料撒在西瓜壟裏,父親便把它們深翻到下邊,平整好,壘起壹壟壟的西瓜壩,然後在壩上點種西瓜。種好後用塑料薄膜罩起來。

經過幾個月的水澆壓枝打杈,西瓜便如吹汽球般地大起來,十幾公斤重的翠皮西瓜,滿滿壹地,都逐漸成熟起來了。父親與母親便在田頭搭起瓜棚,擺起瓜地攤來賣瓜。

瓜園看瓜地攤是個美差事。白天裏,夏日當頭照,周圍的玉米的翠綠的葉子隨風搖,尖尖的玉米穗飄揚著粉紅的絲蕊,豆蔻花飄著沁人心脾的香,瓜棚旁西瓜溜溜圓。

往往有人來瓜攤買西瓜,父親經常順手挑瓜,摘壹個熟透的大西瓜,殺開,翠皮紅瓢黑籽,父親笑著對母親說:“看妳吃瓜也是壹種享受哩。”

母親便溫柔地笑:“咬壹口,蜜汁甜口。好像咱們的生活哩。”

到2000年後,父親從工廠退下來。父母親就在便在家中幹起紮籠業。

父親與母親把把紅松木綁縛在我家院子中的大榆樹上,固定好,便拿出大鋸來解木頭,那大鋸有二米多長,順著打好的墨線鋸開。兩人壹仰壹合地拉著大鋸,隨著大鋸的推拉,便發出“唰”“嘩”的有節奏的聲響,散發出淡淡的松木香,暖暖的日光傾斜在院子裏,父親與母親的頭上沁著細細的汗珠。

壹天,父親與姨父正隔著墻頭為姨父的兒子偷偷地相親。那姑娘是我的鄰居叫小花,兩人正看得好,小花不經意間往這邊看,她羞紅了臉,扭身往屋中跑。父親與姨父忙擡頭望天,父親看著母親拖著長腔笑著說:“哈哈,今天天氣,哈哈哈。”

母親笑彎了腰。後忙著燉魚、烙餅、炒焦黃的雞蛋,還小蔥拌豆腐。不大會兒弄了壹小桌子豐盛的菜。

到了晚上,父親與母親點起煤油燈,便在房子裏紮籠。

父親再在籠圈中心處標記好按照籠把的大小,用尖刀在籠圈處挖洞、修整,

父親用力地挖著,帶黑痣的右手青筋暴露突出,咬著牙。挖好,然後拿出加工好的松木籠把用鐵錘輕輕敲打,對準挖好的洞插入。再在籠圈內安幾根方形木,再在外圈裏面壓入壹層內圈。壓好後父親便輕松地飲了口小酒,吃上兩粒花生米。

母親便壹腳踩住竹篾,先劈成手指寬,然後再把它們用刀刮去外邊的竹毛。竹篾便在母親的懷裏輕松地跳躍,隨著刀子在竹篾的表皮的滑行,很快便壹條竹篾的竹毛便刮幹凈,那竹篾便成了青滑的。

母親便伏身在籠屜上邊鋪竹篾,從中間開始鋪起,把竹篾鋪在籠把與籠撐的上邊,壹端插入那內圈與籠把的結合處,另壹端按著籠身的寬度,母親手起刀落,啪的壹聲便斬斷竹篾,把這適合的竹篾插入進去另壹端,用磚頭把竹篾壓實。

不大會兒母親便鋪好壹扇籠。父親便在竹篾的間隔間用木鉆鉆孔,鉆好後母親用濕潤的藤條的條條穿過那孔,把竹篾與籠下邊的籠擾或籠撐緊縛在壹起,那滑潤的藤條壹行行地編織成美麗的十字花,到了籠的內側邊緣,便把藤條打結割斷。如此往復,把竹篾把拴完,壹扇籠就制成了。

那油燈放射出柔滑的光,照在母親俊俏的臉上,父親的背影倒影在墻上,我把手放在燈光後,做出種種姿勢,這樣在父親的剪影前,那墻上便出現狗兒雞兒的幻像。

屋外夜深沈,只聽壹兩聲狗吠,偶爾有兩聲老鼠咯吱的咬東西的聲響,有時我坐著坐著,便不知在什麽時候睡去,也不知什麽時候被父母抱起放在床上。

到了2020年8月,71歲的父親食道癌住院接近壹年了,母親正在伺候父親。老人聽說我們要來看望,正在要撥打我們的電話問到了什麽地方了。

壹看我們來到,母親很高興地讓我妻子坐下,拿這讓那地招待她。

我看父親仰臥病床,臉色蒼白,無力地要掙紮著坐起,我慌忙去扶父親,手冷如幹柴,身上只是皮包骨了。我震驚。

忙問父親的狀況。父親吸著氧氣,嗓子裏呼嚕呼嚕聲不斷,劇烈咳簌喘息良久後說:“有三天沒大吃飯了,只喝點粥。吃的飯吧,堆積著腹痛難受,腸不大蠕動,便秘五天了。不吃還好點,吃了就難受。稍微動點,憋悶喘不上來氣。”

可我平時打電話,老人總是說:“還是那樣,能吃點,也不大疼了。”老人堅強地不吭聲,更不願意增強我們的壓力。

老人對妻子說:“妳身體也要早早檢查壹下,身體不壯實,要註意保養好身體呀。”妻子看著老人病得這樣,強打精神對父親說:“我身體沒事。好好看病,保養身體。”寬慰著父親。

我又想起上次父親病窩在車上到我家,到吃飯時就是下不來床。兩人都偷偷流淚哭了!

妻子身體最近也不大好,她曾對我說過:“看望父親壹次,好幾天心情不好。”

過了不大會兒,父親理解地對妻子說:“我身體還是那樣,不用擔心。妳去看看小孩姥娘去吧。”母親便張羅著拿了兩個禮盒送給她。

下午,我二姑三姑又來探望,父親高興地陪伴她們說話。

到了晚上我們很發愁。母親皺著眉頭不安地說:“大便下不來,五天多了,堆積硬了,上次也是這樣。不能吃東西,還難受得不行,這怎麽得了?“

我三歲的侄子只是歡快地亂竄亂蹦亂跳,說:“爺爺醜,鼻子上插著管。”

我壹邊照看著侄子壹邊為父親灌腸。

父親赤著下身蹲在床前,腿瘦得如麻桿,肋骨凸顯,後背只是層皮。全身如集中營的猶太人,瘦得讓人怵目驚心!

父親還有點窘迫,要拿點遮蓋。弟弟說:”還怕我們看?妳蹲都蹲不住了?”又打著哈哈,戴上只塑料膠手套,順著腸來弄,父親不時疼痛難忍喊著:“停,停,受不住!”

父親壹手抓住床欄,壹手抓牢椅子。腿顫抖著,頭上疼得冒汗,艱難地吸著氧氣。掙紮多時,排泄了兩個硬硬的便團。

再也無法支撐,我們扶父親上床平躺,父親喘息多時才平復下來。

母親高興地讓父親吃了兩小塊我給他帶來的生日蛋糕,可父親這壹天再沒有滴米下肚。

剛平復沒十幾分鐘,醫院與臨近小區忽然停電。黑暗中我們用手機照明,小侄子便鬧著回家。

小弟發動起來車子,父親便急忙讓我呼喊弟弟說:“沒電了,空調和氧氣都沒了。我憋死了。要是壹夜沒電,憋也憋死了。我到外面車子上躺躺也好。”

母親急喊小弟停車。小弟上來,抱起輸氧機,我與母親扶攜著父親,壹步步艱難地從二樓下來,父親已是喘息著。嗓子呼嚕呼嚕不斷,腿都站不穩了,父親已是十多天沒下床行走了。母親急得眉頭皺起疙瘩。

到了車上,父親無力地仰臥坐在車後排,壹句話都不願意說,喘息濃重。

我們驅車回老家給父親用輸氧機和空調。接近到家時,我正在超市給父親買礦泉水,母親高興打電話說:“醫院又來電了!”

父親說:“差點每憋死我了!回醫院!”

我們驅車把侄子送回他姥姥家,父親只是憋得對侄子的姥娘擺手不願意說話了!

我們回來到了醫院,弟弟抱起輸氧機,我推輪椅把父親送回病房。

安置好父親,母親才松了口氣!

可不大會兒,父親痛苦艱難地對母親說:“實在支撐不住了!孩他娘……明天再說吧。憋死了!”

母親扶持父親安臥,過了好壹會兒,父親才平復如故。

到2020年七夕前夜,秋天的晚上的風還是涼的。外邊的夜空壹片漆黑,連壹顆星星都沒有。縣城骨科醫院二樓07號病房裏亮著慘白的光,空調吐著很冷的空氣。父親的臉色慘白,手無力握著的壹個白色塑料痰盒,鼻子插著氧氣管,正無力地吐著,可肺氣管裏不斷傳來的急促的呼嚕。

到了這天的的淩晨四點左右時,父親讓小妹把我們全部喊醒。

我們圍在父親的病床前,父親深陷的眼窩掛著清淚,喑啞著聲音哀求著說:“這食道癌咱不看了,已經看了接近壹年了。再看就是讓我受罪,憋死了。讓我回家吧。”

母親解勸著:“咱走也得到天明了後才能出院呀。”我看父親憋得臉發青。連忙喊值班醫生。醫生來了後,父親用手輕輕地拉住醫生的衣袖低聲急促懇求說:“憋死了,醫生,您給我生點辦法吧!”

四十多分鐘後我們開車到了我家大門口。把氧氣瓶擡到家中安置好然後把父親擡到家中的南廂房,再給父親輸氧氣、輸液。父親斜躺在床上,過了五六分鐘後才平復壹點,可就是感覺到熱,於是把屋內的人趕到外邊,卻還是壹直喊熱,於是我與虎成、弟弟三人把父親移到了對著空調的沙發上,就是喉嚨裏的痰吐不出來,呼嚕聲更粗更急,就是喊著憋得厲害,父親隔著玻璃窗戶看著院子。弟弟急忙給父親配藥、輸液。過了十幾分鐘後,父親眼上翻,眼光有點散,弟弟忙喊母親。

母親忙趕過來,問父親:“咱走吧,我送妳走吧。”父親點頭,我看父親把輸氧氣的管子拔掉了,又忙著給父親帶,父親接過來插好到鼻孔裏。但父親情勢越來越不好,眼很快翻白,眼角有股清淚。我們壹家人臉上掛著淚,父親忽然坐起,睜開眼,很有神地壹個個地環視著站在他旁側的家人們,卻說不出話來,又焦急地尋找著小弟的身影,過了壹分鐘就翻白眼暈倒。

後來過了幾分鐘再醒來時,回答著母親的問訊:“咱走吧,送妳走吧。”父親眼角掛著清淚點頭,然後就過去了!

父親就手垂下了,我們都哭,只有母親不哭。擦拭著父親說:“孩他爹,咱幹幹凈凈地來,也幹幹凈凈地走,我給父親洗洗身子。”

後來我看到母親躲在廚房裏切很多洋蔥,母親抹淚揉眼說:“這洋蔥真辣!”

我又想起在父親住院期間我回家看母親,我包水餃母親燒火,鍋裏沒加水,把鍋燒得通紅。母親苦笑:“妳父親病後,我總丟三落四的!”我的眼淚又來了。

後來四叔對我說:“想不到妳母親這麽堅強,我以為妳父親去世後會病倒呢!”

我與堂弟幾個人陪靈,到二十三點左右,我到了東廂房,看到母親滿頭白發,瘦削的身子蜷縮著,連鞋子也沒脫,臉上掛著淚滴。小弟帶著長長的孝帽遮住了臉,穿著肥大的孝衣,抱著父親的遺像在默默垂淚飲泣。

母親對我說:“妳父親在骨科醫院養病時就不止壹次地有輕生的念頭,那時癌擴散到肺部,癌痛時時有。“

母親流淚了,擦了壹把眼淚又說:“妳父親就跟我說:‘我壹天天地哪睡得著,壹天天地想呀,沒有好辦法,我不怕死,就是怕到時候壹動不能動沒有力氣,病痛折磨得生不如死,誰能到時候送我走呀。他爺爺也是最後肺癌痛得頭撞墻,我們在最後才給他拔了氧氣的。我在走廊裏走路時曾經想到,跳窗吧,可是是二樓,摔殘廢又不死更麻煩。有壹天因醫院停電回家,就想回家到半夜壹頭紮到水缸中,壹口氣上不來就去了,給我洗洗盛殮也可解脫,可走到半路上妳又打電話來說醫院有電了,我就想,如果回家,平時水缸裏沒有水,天又熱,還得活受罪,又回來了。讓妳要點安眠藥積累起來,可醫生要妳當面吃還每次給壹粒。哎,活不成還得每天痛得鉆心,還呼吸不上來,憋得難受,吐不盡的痰,吐不出來,沒有力氣了,瘦得全是骨頭了。過去在醫院裏還想著稱稱體重,現在就想著怎麽解脫。活不成,死不了,煎熬人呀,只等待油盡燈枯吧.'”

然後看了眼旁邊父親的遺像又繼續給我說:”妳父親還多次跟我發愁地商量說怎樣去。他說:‘人哪有活夠的?可是病沒法看了,把孩子的錢花光了,還是每天那麽受罪地活著,早已活夠了。他就在臨去世的前壹天,滿眼清淚地咳嗽著無力地說,咱回家吧,不看了,壹天也不能看了。不走妳父親就拔輸液瓶,看樣子他知道自己沒有時日了,就有壹個回家的念頭支持著他。妳父親尋求醫生的幫助要快些了結生命,醫生只是勸慰他。”

我們沈悶了,過了會母親悲傷地說:“妳父親對我說:‘我是男人,怎麽能守著子女哭泣?我去了後,孩子不是那樣不孝順的人,我放心妳。我走時發喪好點不好點沒大關系,可要讓親戚鄰居吃好點,準備壹些好煙好酒的,招待好點。我盡量土葬吧,身上的發膚是父母給的,大隊部會去吊唁,我也就這樣了吧。咱家東邊靠東墻跟有壹個柳木床子,就當我的送老床吧。我壹生理料的家業,還得老在自己的家裏,得讓我看看家,咱得回家。回家路上讓救護車送吧,還要跟著護士。免得支撐不到家。’“

我給母親倒了杯水,母親喝著水,情緒平和了很多。

後來母親對父親的葬禮更滿意。但她不願意離開她與父親***同生活的老屋。

母親守著與父親生活了壹生老屋,守著與父親***同經歷了壹生愛情的小院裏的人間煙火,餵養幾只羊陪伴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