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金文
“早上好，農民工”“沒有難做的工作，只有勇敢的農民工”。
最近，“農民工”這個詞在網上流行起來。飯後的微信聊天中，甚至表情大戰中，隨處可見“農民工”的身影。很多人把“打工者”當成了自己的真實寫照，“打工者”甚至成為了互聯網人面對職場困境和生活負擔時的娛樂狂歡。
相比於夾雜著被壓榨感、自卑感、聽天由命感的“群居動物”、“奮鬥”、“007”，“農民工”似乎多了壹點“醒世”和“妳我都是勞動者”的樂觀精神，更能形容奮鬥者的奮鬥氣質。
妳怎麽看待農民工這個詞？今天，我們和不同職業的互聯網工作者談論他們的職業生活。
有人認為農民工是“工具人”，勞動成果不受尊重；有的人認為“兼職”意味著自己無權說“不”，被迫接受外行的指導，不敢反抗領導定下的加碼“KPI”；有的人壹邊吐槽壹邊工作，以吃苦為樂，成為農民工的必備技能；還有人覺得疲勞和奮鬥是農民工的常態，所以接受每天工作到半夜回家；有的已經是公司的聯合創始人了，但是做的是秘書+銷售的工作，最後還是在工作...
更重要的是，這些互聯網工作者還存在明顯的年齡焦慮，害怕自己被海浪拍在沙灘上，35歲了連工作都沒有。
楊洋| 28歲的互聯網用戶操作
這是我工作五年後在北京的第三份工作。上壹份工作有點“劃水”，讓我覺得自己真的是“北漂”了。
對我來說，“北漂”有勞動人民的辛酸，卻是壹個勵誌的詞。按照我們長輩那壹代人的說法，去北京就是為了“工作”，有點貶義，但對於我們這壹代人來說，就是到處打工，多少有些自嘲。但是妳要相信，付出就會有回報。
我是壹個不懂得拒絕的“工作者”。我很聽話。老板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不管多晚，任務都會完成。
我是壹家互聯網公司的用戶運營，每天的工作就是招募學生用戶。老板給了很重的KPI，加班到11是常事。我覺得不是因為KPI高，職位要求不合理。我只是有時會想，“為什麽我不能完成它？”我容易自我懷疑，擔心任務完成不好會被裁掉。
我在轉正之前真的很焦慮。當時的任務是拓展60個用戶，需要和壹個學校社團合作。首先，我們必須找到社區的兩個核心成員。任務的最後壹天，我還沒有找到那兩個人。我在拼命找公司裏的各種QQ和電話聯系人。下午11，公司人去樓空，我還在找他們。終於找到了，但是太晚了，KPI沒有完成。
這意味著我很可能無法轉正，那天晚上我很難過。出問題的時候，我會選擇睡覺，醒來就去做，但是很多時候我睡不著，睡著了馬上就被吵醒。我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找出自己下壹步可以在工作中做什麽。
寫轉正評價的時候真的很難過。幸運的是，我的團隊領導很照顧我。他跟我說沒關系，然後我只需要找別人，就順利入住了。
這種壓力也讓我的能力進步，讓我覺得踏實。期待年底項目圓滿完成，得到優秀團隊的獎勵。當然這都是外在的，希望得到肯定。作為壹個工作者，很久沒有這種充實了，是時候肯定自己了。
我知道互聯網專業人士的35年魔咒。其實我也不想壹直做這個生意，壹直工作。我只是想在未來的兩年裏通過打工攢點積蓄，去個二三線城市，開個酒吧。酒吧不需要很大，四五十平米就行。邀請壹些歌手來演唱。我也可以彈吉他，自己唱歌。沒事就交朋友，想想就覺得很奇妙。
圈| 33歲某互聯網上市公司市場負責人
為什麽叫“農民工”？妳能打壹個工人嗎？壹個996的群居動物，就算能打敗它，也要賠償損失的時間。
好吧，來個諧音梗。工作10年了，還是很普通，不敢隨便辭職。我是壹個非頭部互聯網公司的非核心員工，準確的說是悲哀的。
這是壹個5%和95%的世界。如果妳屬於5%，妳就是在參與甚至決定世界的走向，但如果妳屬於95%，妳就只能是壹個工作者。
在工作中，有很多時刻提醒我，我是壹個“農民工”。
我們公司有些高管或者老員工有股票，公司會定期發郵件提醒大家交易窗口是什麽時候。說白了，股票是可以變現的。這封郵件發給大家，但是我沒有股票，每次看到通知郵件都覺得很擔心。
作為營銷人員，我們經常需要參加行業活動的飯局，但只有老板能端上桌，我們的工作人員只能站在壹邊挨餓。
還有壹次，老板讓我們去外面談方案，下午就去了。後來有點不愉快，我們被老板批評了。當時是晚上七八點，老板說要和下壹個項目組核對方案，就放我們走了，周圍也沒什麽吃的。我們工作了壹整天，餓著肚子回家。老板有感情自由，我們沒有。我們只是“工具人”，勞動成果不受尊重。這是老板和農民工最大的區別。
在互聯網公司工作，悲傷和抑郁是常態。我壹個阿裏的朋友說，35歲還沒到P8，會被認為成長不夠，被淘汰。不是我們有年齡焦慮，而是互聯網行業對年齡的敏感和不友好，尤其是對女性。
我們只能激勵自己:人生80%的痛苦來自於工作，但我知道如果不工作，100%的痛苦來自於沒錢，所以我在工作和沒錢之間選擇工作。工作可能會減壽十年，不工作壹天都活不下去。
離我35歲還有兩年。現在我會註意自己的出路，做好兩個準備。很多人做微信生意，賣保險，我覺得不丟人。以前看到這種冷漠甚至排斥，現在會去關註，包括開網店，經營小紅書。我會思考如果我是在那種情況下我會怎麽做，如何將我的工作經驗應用到其中，以及其他人如何成功。只要能帶來收入和增長，就是好的。為此，我可以放下身段。
田亮| 27歲廣告公司AE
工人們在談論我。“農民工”這個詞之所以流行，也是因為今年找工作難，競爭壓力大。其實也說明白領是普通勞動者，和體力勞動者壹樣。
我們挺像給老板跑腿的，整天忙忙碌碌。最難的是我們，但最後可能是老板買了壹輛勞斯萊斯，我們做了老板的零頭。
各大公司與媒體對接的渠道很多，沒有看家本領的廣告公司很難生存。身處其中的廣告主競爭壓力很大。
我自己就是AE(客戶經理)。我需要理清各行業的情況，拓展資源，建立人脈，了解社會，有很強的學習能力和專業知識。比如直播很受歡迎，很多客戶都想進入。壹定要快速了解這個行業，給客戶想要的，更要找到客戶簽單，然後執行。
我們有季度KPI，大家都努力爭取客戶。目前壹個客戶周圍有十幾家廣告公司在等，爭取壹個客戶更是難上加難。我說的這個客戶，是去年9月才正式談的，今年才接觸到10。我壹個同事聽說有個潛在客戶第二天過生日，當晚蛋糕店都關門了。他壹家壹家地敲了十幾家蛋糕店，最後有壹家破例答應做蛋糕。我同事第二天用這個蛋糕給客戶辦了壹個簡單的生日聚會。客戶真的被感動了，馬上簽了單。
作為乙方，我們基本有求必應。遇到緊急或者大項目，經常通宵。有好幾次，我淩晨三四點就改完方案，第二天七點起床給客戶送資料。許多家務要做。有壹次壹個客戶需要壹些紙箱子，我擼起袖子帶頭把紙箱子粘起來當材料。
我每天穿著西裝，在各個會場和寫字樓裏跑來跑去，卻常常在想，什麽時候才能有壹個屬於自己的空間，哪怕是壹個小小的隔間。對我來說，即將到來的30歲是壹個坎。在北京奮鬥了幾年，感覺工資和事業都沒有達到預期。
三十而立，離立遠。每天都很忙，但是產出不盡如人意。現在有點迷茫，有點累，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從事廣告行業。
盧曉| 25歲互聯網公司風險投資項目經理
大家其實都是打工者，只是階層不同，老板也是為了自己的生活而工作。
每天早上9點左右，我都會在閨蜜同事中發壹條“農民工們，早上好，今天又是充滿活力的壹天”，也會用“農民工的勞動靈魂，所有的勞動者都是有才華的人”的梗來互相鼓勵，開始壹天被“壓榨”的日子。
10 10月20日李佳琪和Viya直播那天，我在直播間裏蹲到早上1:30左右，買了該買的東西，洗了把臉，繼續坐在電腦前，做完了沒做完的工作才睡覺。那壹刻，我覺得自己真的是壹個農民工。我必須存錢，完成工作才能睡覺。
在互聯網公司工作節奏快，壓力大，但我每天都在學習。之前沒有任何商業經驗和風投背景。起初，我花了大部分時間學習以跟上我的同事。後來老板會把很多項目和活動交給我。
期間真的壓力很大，哭了好幾次。真的分分鐘就想辭職。記得有壹次活動那天，我是負責人。早上6點起床，沒吃早飯。我冒著暴雨坐了壹個多小時的地鐵到達活動場地，為來賓準備早餐。壹切準備就緒後，我快餓死了。那時候我覺得自己要麽是群居動物，要麽是奴隸。
但是後來老板說這些活動我都完成的很好，甚至比他預期的還要好，我突然覺得之前的經歷都沒那麽難。
痛中作樂是壹個成熟農民工的必備技能。我們同事中有壹個吐槽群。有時候老板在開會，大家都在打字吐口水，有時候會忍不住笑，然後要馬上回去，因為被老板發現又是壹頓罵。我們同事私底下很團結，經常約好周末壹起看電影吃飯唱歌緩解壓力。
雖然在增長，但是年齡焦慮越來越明顯。昨天淩晨壹點，在寫PPT的時候，我還在想，到了35歲以後，我該何去何從？
根據我之前的求職經驗，職場對女性並不友好。有的面試因為我有男朋友而不了了之，有的要求拿酒接單。我想了兩條路，在互聯網公司做中層，或者創業。因為市場上新的需求不斷湧現，如果以後有好的項目，我可能會考慮創業。
蘇大熙| 25歲大昌的UI設計
我經常問自己“妳累嗎？”累！累就好，因為舒適是留給有錢人的。自從加入這家公司，我就沒有十點半下班過，正常狀態是工作到半夜11才能回家。
公司不會要求妳加班，只會告訴妳“妳什麽時候要這些東西”，只要妳到時候給，所以他們都自覺加班。
但回想起來，剛畢業的時候，我意氣風發。當時從事平面設計，不想做很多沒有標準的圖紙。
“民工”走紅後，我有時會在工作群裏發壹個“愛情不是生活的全部，工作才是”的表情包。大多是發給朋友的，壹大早就發了壹張“農民工早上好”的圖。吐槽工作的時候，我發了壹句“加油，農民工”鼓勵對方。
現在整個團隊忙了兩個多月，APP終於要上線了。妳以為結束了，其實是另壹個開始，馬上開始叠代優化，或者直接開始新的項目。我的工作在產品和技術之間徘徊。我會盡力趕上產品經理給我的進度，把時間留給技術開發。
這才是壹個專業人士應有的態度，只是怕小公司分工不明確或者工作配合不好。產品經理和技術的時間很豐富，但是設計卡在中間，時間特別短，事情緊急。
我之前的公司不重視設計，也不懂設計。現在公司很好，比如產品經理沒想到，但是我做設計，通過逆向推理發現有不合邏輯的地方和他溝通，也許他會接受我的意見。
但另壹方面，在大廠工作壓力很大，因為身邊的同事都很厲害，經常覺得自己不如別人。
其他大廠的同事都做過獨立項目。我上壹份工作是在壹家小公司做平面設計。工作內容屬於中間環節，比如告訴我“我需要什麽樣的圖紙”，我就會去做，每天都會換圖紙。
轉行做UI設計，相當於從頭再來。領導走過之後，基本都要自學邏輯。我的工作經歷，工作經驗，甚至工作能力都和現在的同事不壹樣。我每天都處於焦慮中，這其實也影響了我的工作狀態。
但只要職場上每天都有焦慮，就算妳開公司當老板，妳也是乙方，也是打工者。除非有壹天我退休了，否則我可能會擺脫它。每壹個原因都有它的結果。只有不斷提升自己的能力，打好基礎才能退休。
唯壹不滿意的是我現在太忙沒時間談戀愛，不過還好父母不催我，讓我好好做事業。
阿樂| 28歲，金融上市公司產品經理。
我對打人工人的表情包挺無所謂的，因為我早就默認自己是城裏的農民工了。像我們這種三線半鎮的“村姑”需要集體自嘲嗎？
尤其是妳在大公司，公司的幸福與妳無關。壹旦公司業績不好，妳會第壹個感受到——因為福利或者年終獎馬上稀缺。
再加上我是產品經理，大家都聽說過人人都是產品經理的說法。當任何人看似能給妳壹堆點子，其實都在妳的計劃或者腦子裏，但妳因為各種合規要求或者其他原因做不到的時候，妳只能自嘲“大家都是產品經理”。
農民工並不是說他們對工作不認真，不用心，主要是他們沒有支配和選擇的權利，他們沒有說“不”的權利。有時候他們更害怕自己不被需要。
我在壹家上市金融公司工作，做的是面向內部的系統。相對於C端產品，用戶數量不是特別多，數據和反饋也不是特別直觀。公司也是銷售為主，業務是線下的。線上系統不是最重要的部分。如果客戶有任何問題，他們會直接去找業務經理或財務規劃師。對APP的需求不是特別高。
拋開合作困難、互相扯皮等大公司病不談，我們集團面對的是整個事業群，需要對接不同的業務線，這就會造成壹個問題:我們經常做計劃，但是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按照兩個月前做的計劃，產品上線，業務推廣形式從A變成B，公司業務第壹，我們很被動。
同時，每當涉及金融業務時，合規永遠是第壹因素，產品部門的發揮空間不大。我們將按照上面規定的交易流程進行操作。久而久之，公司的疑難雜癥全部推給了我們組，我現在的工作狀態是“變態產品經理”。
互聯網聚集了更多的新興人群和行業。當身邊越來越多的00後加入這個行業，甚至工資比我高，壓力自然就來了。
我壹輩子都畫不出原型。產品總監只有幾個，產品經理是壹個新興的行業。現在40歲以上的產品經理幾乎沒有了。35歲後的我會怎麽樣？我應該怎麽上去？其實整個行業還在探索中。
我現在已經很久沒有時間徹底放松了。即使是假期，我還是會想著家裏和工作上的瑣事。最近最放松的時候就是蜜月旅行吃了壹頓非常好吃的苦行僧雞。食物治愈靈魂，遠離工作，物價低廉，那壹刻真的很空。
彭幾| 34歲，互聯網公司早期員工
五年前，壹個老朋友給我打電話，讓我來北京，說他創業了，公司將來要上市，邀請我加入。當時我在壹個二線城市工作。我好幾年都不能戰鬥。壹激動就加入了。
那時候公司人少，大家都沒有工資。估計是為了激勵幾個早加入的朋友，給了我“聯合創始人”的身份和很少的股權。當時覺得自己創業了。
幹了這麽多年，公司沒上市，項目卻黃了很多。更重要的是，我覺得自己不是壹個企業家，而是壹個農民工。
之前我以為我是來改變世界的，是來上臺演講的，是來在年輕員工面前吹牛的。後來的事實是，我每天都要給CEO做PPT，出去跑業務，給客戶送茶水，給公司員工叫外賣，甚至打掃辦公室。起初，我負責市場，但實際上，除了做最後決定，我什麽都做。
回到老家，家裏人問我在北京做什麽生意。我通常做什麽？我說我有時候要做PPT，還要出去跑客戶。他們問，妳不是秘書兼銷售員嗎？為什麽當了老板還這麽幹？我說我不是老板，我只是個兼職。
創始人很強勢，我們所謂的聯合創始人都是認真工作的心態。畢竟妳沒有註冊公司，妳沒有想出商業模式，妳沒有提供主要資金，妳只有很小比例的股份。妳正在開創自己的事業，為別人工作。
以前我對工作的印象就是背著鋪蓋，坐綠皮火車在大城市搬磚。現在我覺得大城市大部分人都在工作。現在的生活節奏太快了，尤其是大城市的年輕人。每個人都像壹顆螺絲釘，走在別人設定的軌道裏。這是大多數人的生活狀態。
來北京之前，在壹家互聯網公司工作了幾年，達到業務崗中層，在南方小城市買了房。本來我是打算回老家的。在小城市當公務員，上班，喝茶，吃海鮮，挺舒服的。在家裏，妳是自己的老板。就算出去打工，大家都是本地人，生活節奏慢，也不會覺得那麽擠。來北京後，熟人社會變成了陌生人社會，社會分層更加明顯，生活也沒有那麽豐富了。
在北京漂了這麽多年，轉眼間都快35歲了，什麽都沒創造出來。我回老家，就不能打兼職了。因為年齡限制，公務員只招年輕人。更重要的是，創業聽起來有光環。妳的家人認為妳已經成為自己的老板，做了大生意。未來會是上市公司的老板。現在回老家，總有壹種失落的感覺。
我也想過辭職找個互聯網公司認真工作，但是35歲的互聯網人在大城市的互聯網世界裏毫無優勢，後浪已經把妳拍在沙灘上了。
*題圖來自深燃。應采訪對象要求，文中圈、、、、蘇大喜、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