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壹個空間,拾起妳自己的碎片。
——關於《兩個人的冬天》的創作
文|白琳
《兩個人的冬天》是三年前寫的,當時我剛到歐洲,忙著到處走。2019 19年10月下旬的壹天,我來到布達佩斯,住在阿斯托裏亞大道的閣樓公寓裏。遇到暴風雪的時候,公寓有壹整塊的大玻璃窗,妳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飄著大片的雪花。放好行李,我沒有沖出去,而是在窗前坐下,打開電腦,開始寫作。
壹個關於冬天的故事就這樣誕生了。當然,我不是壹瞬間寫完的,而是慢慢寫了很久,期間經歷了春夏秋三個季節。上壹稿修改的時候是65438+2020年10月。我仍然壹個人住在沿海阿爾卑斯山下的小鎮庫內奧。那個小房間裏有壹扇窄窄的玻璃門。書桌的右邊,我擡頭常常看到角落裏鴿子掐著肩膀脖子,鵝毛大雪密密麻麻。
我可能非常喜歡冬天,尤其是下雪的時候。
歐洲的冬天壹定不是最美的季節,但卻是我旅行最頻繁的季節。所以也積累了不少素材。小說裏幾乎每壹個地方都是我去過的地方,讀到現在為止都能感覺到時光倒流。在寫作中,比起講述壹個曲折離奇的故事,我似乎對塑造空間更感興趣,但這往往需要很多細節,所以漸漸地,記錄每天看到的東西成了我生活中的壹項重要工作。有時候覺得人不深刻,充滿* * *,簡單又無趣,所以小說家最大的作用可能不是挖掘出什麽宏大的內部,而是把讀者帶到另壹個空間去看。文字的虛擬不等於空間的虛擬。小說和生活都是具體而模糊的世界,虛擬與現實在這裏交匯。
因為種種原因,我在2021年的冬天從羅馬搬到布達佩斯,住在瓦茲街壹棟18世紀的建築裏,離阿斯托裏只有壹站之遙。暫住地是朋友空置的老房子,很高很空,走路有回音。每次站在窗前,我都覺得不真實,仿佛此刻我完全是虛構的。
我好久沒看我的小說了。為了寫壹篇有創意的談話,今天早上,我坐在書房裏,穿上厚襪子,把自己裹在地毯裏,在雙層玻璃窗前從頭看了壹遍。太奇怪了,仿佛是壹個我從未讀過或創作過的故事,以至於我後來都忍不住哭了。這不是壹個真實的故事,但或許,無論我如何編造壹個虛構的情節,在那些角色中總有我的壹部分——壹個在我開始寫作之前沒有意識到的部分。這樣找到我讓我害怕,但也安慰了我。我在浩瀚的空間裏,拾起了另壹片屬於自己的。
今天早上,布達佩斯的雪域已經融化,是壹場類似雨的細雪。我靜靜地看了很久,融進了小說的壹部分。
兩個人的冬天(節選)
文|白琳
1
決定和她壹起旅行,是很大的決心。起初,我只打算在布拉格呆三天,然後我去羅馬開會。加上往返的時間,十天還是比較輕松的。
我打電話回家,她說下雪了,暖氣不好。這座建築是20世紀80年代末的老建築。雖然換了壹次管道,但是整個暖氣也好不了多少。剛帶男朋友回家的時候裝修重新簡化了。男朋友家庭條件比較好,她也滿足了。聽說要帶他回去看看。暑假前,她花了5萬元重新裝修了衛生間和廚房,換了壹個沙發,拆掉了4個窗戶。後來我和男朋友分手了,她壹直談5萬塊錢。另壹句話就像她嘴上長的壹顆痣——要不是妳。
我第壹次聽到這個的時候大概五六歲。那時候我們都住在筒子樓裏,只有壹個房間能放壹張桌子,壹把椅子和兩張單人床拼成的雙人床。床板很硬,從那以後我就養成了仰臥睡覺的習慣,因為側身的時候胳膊會疼。我對課桌的印象比較好,比如學校換下來的舊東西,上面有孩子刻的“早”字。也是用純藍色墨水畫的,上面布滿了皺紋。我記得很清楚,因為我在上面學過書法,然後我小學的時候在那裏做作業。我們也在上面吃飯,角落裏有壹排烹飪調味品。她喜歡買固體醬油和袋裝醋,都比瓶裝的便宜。但是小心點,不然會是汪洋桌子上的壹片漆黑。當然了。不止壹次。每次把她打倒,我都會罵著喊著,流著淚,訴說著我的各種困難和養育我的無數艱辛。還有那句話:如果不是妳。
吃飯的時候,她壹般坐在床上,我坐在凳子上。我的右邊是壹個帶煙管的爐子。煙囪靠近墻壁,喉管很長。我們用它來取暖,更多的時候是為了做飯而做飯。有壹次,她碗沒端平,用海苔雞蛋湯扣了我壹身,弄得我腿上起了兩個大泡。她壹邊哭壹邊把我拖到水房給我潑涼水:都是妳的錯,不僅僅是因為妳。她哭得那麽大聲,水房嗡嗡作響。我們就像被困在玻璃器皿裏的小人,沒有出路,經常窒息。壹個小小的動作就能刺激全身顫抖。我沒有朋友,也沒有人想接近我。我們住在那棟宿舍樓的時候,沒有人來幹涉我們任何事情。我們很久以前就不在人世了。
她現在住的兩室壹廳來之不易,有了那套房子後她也就釋然了。以前他們醫院住著壹對雙職工。這名男子是壹名物流工人,姓安。女的是兒科醫生,姓文。有兩個女兒,小的和我同歲,大的比我大兩歲。1994年,醫院在南區建了家屬樓,壹批老房子可以騰退。她拉著我去了安叔叔家,跪在客廳裏流鼻涕眼淚的講自己的經歷。比如父親的車禍,爺爺奶奶的冷漠,還有她寡母照顧孤寡老人的困難。我想她的故事醫院裏基本都知道了。夫妻倆想盡辦法叫醒她,她氣得哭了:要不是有了孩子,我早就想活了,都是因為有了孩子...她把我拽下來,用手摸著我的臉,含著淚看著我的眼睛,充滿了無限的溫柔,講述著我們家是如何無視我,把她逼到墻角的。
我上面的兩個女生很著急,和她們的父母壹樣想讓我們站出來。急迫是真的,同情也是真的。那是我第壹次羨慕別人。他們眼中閃爍著善良的光芒。那兩個女孩後來成了我的朋友。和我不壹樣,他們過著激進而不甘的生活。他們平靜,快樂,沒有恐懼。謝安現在也在醫院,是婦產科醫生。安然在天津壹所大學做行政人員。按部就班的工作,結婚,生子,幸福的生活。妳說他們都有很多錢嗎?不,也許沒有我現在這麽多,但我總是很餓,他們總是很飽。
我早就知道哭是有效果的。她的房子在哭泣。以她的資歷,壹個醫院的編外人員基本不可能在壹個幾百人的醫院拿到房子。如果能拿到房子,最多也就是壹居室,但她拿到了那套房子的鑰匙,最後只付了25000元的房款,5000元還是向安叔叔和文阿姨借的。後來他們不斷給我拍更多的照片,和她相處的很好。多少年過去了,哭的情分比過去加深了很多。所以壹句話,無論最初的起點是什麽,在到達終點之前,似乎都沒有定論。人的真正魅力是對自己的坦誠表達。有時候,某種粗魯、害羞或者失態之所以吸引人,是因為它們發自內心,坦誠而不加修飾,讓我們看到了壹個人獨特的壹面。
只是我沒有那麽愛哭的壹面。雖然我知道哭是有效的,但是我從來沒有試過。分手了,失業了,在競爭中被排擠了,我都沒有哭過。是內心強大嗎?不完全是。我也覺得難過,想熱淚盈眶。但是我壹般只感覺到壹種幹澀的疼痛,卻不會濕。
我大學學的是化工專業,後來直接上了碩士。畢業後先去了北京,然後去了杭州,換了三份工作,最後在壹家知名日化公司上班。今年,我有機會被派往意大利攻讀博士學位。公司和那邊壹所大學有合作項目,開出的條件很優惠。我們每個月能拿到2500歐元的工資。我們在羅馬的工作是幫助導師做研究,和公司的產品部門討論開發新產品。滿足結題時論文發表和新產品研發的要求。回國後工資翻倍,加上產品分紅,當然還有博士學位。壹舉兩得跟我競爭的有三個人,其中兩個比別人差,而且從壹開始就沒有優勢。最後,我和壹個叫吳莉莉的女醫生來了。她已經有博士學位了,還想要壹個更好的。她在歐洲的工作經歷將是她新的跳板。我們的業務能力差不多。在僵持中,有人給我建議:去哭吧,那壹定是妳的。
我當然做不到。
眼裏沒流出來的淚,終於被吳莉莉演繹的惟妙惟肖。當大家繪聲繪色地描述她拿著紙啜泣的樣子時,吳莉莉已經在羅馬的壹家酒吧裏喝咖啡了。公司還在那裏給她租了個小公寓,設施不錯,差不多1000塊壹個月。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是不是剛建立後就很難改變,我還沒有考證過。但是很顯然,我甚至不知道如何建造它。其實我覺得她在這方面比我老練聰明多了。很多時候只能碰運氣,建立人情。我的運氣確實更好。以前學校的學長是總公司分配過來的,正好分管杭州分公司。我碰巧在晚宴上遇見了他。我們隨便聊的時候,他給了我壹個信息,讓我先去調查壹下,聯系壹下那邊的學校,見壹下導師,聯系壹下吳莉莉關於我和同事的交情,然後準備明年送我去。
公司有聲音傳來,都是對我和學長的猜測。也有人說,趕緊抓住機會,妳現在的事業是次要的,主要是找個好男人嫁了。學長比我大八歲,離過壹次婚,無子女。說實話,這些話偶爾會在我腦海中掠過,但從根本上說,世界上多余的東西,無論以什麽形式出現,都與我無關。當這些東西與我內心的平衡和理性的判斷發生沖突時,我寧願視而不見,假裝它們不輕易存在。如果有障礙物出現在我面前,擋住了我的路,我會繞過障礙物繼續前進,絲毫不改變步伐,很快就會忘記障礙物。
喜歡她。
我很少給她打電話。因為她總是在不合適的時候把障礙再擺出來。她好像從來沒有開心過,每天都很擔心。六十多歲的人還是流了很多眼淚。我去安叔叔家拜年,他們總說,體諒妳媽。她壹個人把妳帶大真的很不容易。偶爾會有這樣的信息透露給我。例如,錢安會說,佳惠,妳從來沒有給妳阿姨買過珠寶嗎?妳媽看到我媽的金項鏈就哭了。安龍兒說,妳怎麽不帶阿姨出去旅遊?她好像很羨慕我爸媽壹年出去壹次。
我承認,我對她不好。
我沒有給她買首飾,沒有帶她去旅行,也沒有給她多少錢。只有過年回家,我才會給她壹萬塊錢。
我說,吃飯。
然後就連家都不想回了。我沒有回去兩三次。等我不回來,我就不付那些飯錢了。五天壹萬塊。我想吃什麽就吃什麽。
我總能聽到她的抱怨。我壹聽,總會想起十六歲。那年我考上了大學,我也就釋然了。周圍的人來祝賀我的時候,她總是哭,說沒錢讓我讀書。大家都向我伸出了援助之手,很多人都不願意回。那時候,資助壹個窮但好學的學生,還是被認為是值得愛心捐贈的。但是那段假期,她壹直催著我去找姨媽姨夫要錢。十年沒見了,家裏吃完飯回來,根本談不到錢。她又在那個小房間裏歇斯底裏了,從六歲到十六歲,重復著她說過無數遍的話。當然,最多的還是那句話:要不是妳。
她幫我交了第壹年的學雜費,給了我五千塊生活費。從此,我開始自立了。打工的,本科的,研究生的,壹個人已經完成學業。在找穩定工作的第三年,我終於攢夠了錢,連本帶利結算給當年幫我讀書的叔叔阿姨。我知道我這樣做很不近人情。當我把35350元交給別人的時候,他們感受到的只有尷尬。從此我知道自己是壹個很死板的人,沒有什麽好的想法。
我會幫妳報名參加壹個旅行團,這樣妳就可以去旅行了。有壹年冬天我告訴過她。
我不去了。她沒有正眼看我,繼續看CCTV 8的壹部電視劇。
我再也沒有說話。我根本不想給她買首飾。我們有幾次難得的逛街,她有意無意去過兩三家珠寶店。我總是故意冷淡,要麽坐在壹邊刷手機,要麽假裝接電話出去。我站在店門外,靠著墻看著小販們賣糖賣水果,賣對聯,賣內衣,賣帽子手套,賣得不能再差的日用品。我厭倦了這個小鎮。我希望我從未出生,這樣我就不用掙紮,不知足。
我經常覺得我和她就像壹對勾心鬥角的情侶。有壹次她試戴了壹條鉑金項鏈,導購誇她皮膚亮。她很少轉向我說,妳覺得這件怎麽樣?妳結婚的時候穿也不丟人。我看著她,斬釘截鐵地說,我不會結婚。她很尷尬。導購小姐趕緊說,哎,阿姨,現在我們不想催婚。順其自然就好。妳女兒年輕漂亮,不愁嫁。她也笑了。她年紀大了,所以忍不住擔心。
出了門,她的臉色立刻陰沈下來,她想立刻回家。那是大年三十,我們約定在外面吃年夜飯,餐廳已經訂好了。如果她不去,飯錢不能退,但她堅持要回去。妳根本沒把我當媽看。妳夠孝順!她留下了那句話,再也沒有回頭。我在路中間站了幾分鐘,感覺不想再看到她的眼淚。我打電話給售票處。聽說剛好有臨時客機回杭州,就改簽了機票,攔了輛出租車去機場。
從那以後,我們有半年沒有通過電話。也是從那時起,我們的關系變得冷淡了許多。
2
我要去羅馬出差,我會四處看看。過年不回去了。
步行需要多長時間?
大約十天。
明白了。
我感到壹陣子不舒服。我忍不住閉上眼睛深呼吸了幾下。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連打電話都成了壹種莫名其妙的折磨。通常,我們的對話之間會有很多間隙。很想找個東西填填,卻像躺在小筒形建築裏多年的煙囪,喉嚨被堵住了。有壹次她沒把煤爐封好,我們差點死在那個小房間裏。在醫院迷迷糊糊睡了壹個多星期。醒來的時候聽到她在哭,說住院費太貴了。壹個女院長安慰她說,孩子可憐。別擔心,我們只收輸液費。那要500多元,她後來說。如果我感覺不對勁,趕緊起來開窗,妳早就沒命了。這句話我從那以後聽過很多次,每次我都會在心裏回應她:死了該多好,妳為什麽要救我?
我不知道該怎麽和她相處,也許是為了緩解尷尬,我順口說道:
妳想和我壹起去嗎?
我後悔了。我怕她會答應,但轉念壹想,她不會答應的。做讓對方尷尬的事情有什麽意義?
但是沈默了很久。她越沈默,我越緊張。
讓我想想,她突然說道。
那好吧。我明天打電話給妳。我必須迅速決定。我想提前買壹張票。
那天晚上我沒睡好。甚至想出了幾個理由勸她放棄。比如我們要走很多路,羅馬的街道坑坑窪窪。比如冬天,提行李很麻煩,兩個人壹個大箱子我都很難處理。比如護照和簽證什麽的,等等。
第二天,她主動打電話給我:我去。
妳想過嗎?
我和妳們文阿姨談過了,她們都同意我去。只要訂好機票,他們會幫我辦護照和簽證。
好的。
掛了電話我很郁悶。到了下午,我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我想我應該放棄去羅馬。我不會去羅馬,所以我不需要和她壹起旅行。如果我因為這個明年不能去羅馬做項目也沒關系。總之,我不想和她壹起旅行,那會是壹場災難。
晚上七八點,發了壹條微信:學長,真的對不起。我想了想,覺得自己急著去羅馬。我可以先放壹邊。
直到十點多才收到回復:剛才有個遊戲,我覺得出去深造是好事。希望妳不要浪費機會,當然我也尊重妳的決定。
接下來的幾天我壹直在煎熬。
錢安傳來消息:幫我把迪奧·斯諾帶回來,還有兩件阿瑪尼405和406。妳可以給古馳的包拍些照片給我看。最近出了幾個,都不錯。另壹個同事想要壹個LV的手提包,到時候我給妳發圖片。
我不打算買它。
反正是順帶的。壹會兒有個手術。回頭再聊。
我很想告訴她,我要放棄這次旅行了,但是我怕傳到那個人的耳朵裏。那樣的話,她會怎麽崩潰?其實因為她,我幾乎和所有的親人都失去了聯系,退出了家族群體。因為每次發生爭執,她都會打電話給她的兄弟姐妹,指責我的罪行。
妳怎麽變成這樣了?妳年輕的時候很可愛。我的壹個長輩說。
妳媽媽照顧妳不容易,所以妳壹點都不理解她。另壹位長者說。
我不記得我小時候是不是很可愛,因為記錄我童年的照片在我搬家的時候被她弄丟了。後來我們很少拍照,相冊裏只有小學的畢業照和中學的畢業照。照片裏的我總是眉頭緊鎖,憂心忡忡。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我也會問自己這個問題。什麽時候變成這樣了?
妳總是這樣,從來不為別人著想,冷酷自私。這是我和許凱分手時聽到的。
我壹直都是這樣,從我們開始約會開始。如果妳接受不了,那時候就不應該開始,所以分手的時候請不要那麽粗魯的批評我。大家聚壹聚再走也是好的。我冷冷地回應。
許凱沈默了,還是我哽咽了。在那個過程中,我拆開了壹個快遞包裹,裏面有壹些烘焙材料,比如蛋糕粉、韃靼粉、奶酪、黃油、小紅莓、烤箱溫度計、松餅蛋糕模具、吸墨紙和壹些五顏六色的包裝。我用同樣的方法把它們放在櫃子裏,當它們放不下的時候,我把二樓的杯子組拿出來,放在壹個紙箱裏,搬到陽臺上。
這些事情我都是按部就班的做,偶爾停下來想想怎麽安排更合適。在這個過程中,我總能感受到許凱身上的氣結。他身上那些憤怒的重聚,是壹種巨大的能量。但他沒有再說話。過了壹會兒,我聽到了關門的聲音,要麽很響,要麽很正常。我沒有停下來,也沒有哭。
我不是壹個好廚師,我沒有時間做那個。但是我想試壹試,自己做個蛋糕什麽的。徐凱的生日是平安夜,聖誕節的前壹天。他不過是個洋節,雖然在英國學了三年。我把打蛋器塞到櫥櫃的角落裏,知道可能根本用不到。具體分手日期記不清了,但肯定是在“雙十壹”之後,“雙十二”之前,離聖誕節還有壹個月左右。
這些年來,我學會了壹種自我保護的方式,就是在別人生氣的時候,裝作漫不經心,沒心沒肺。我知道這樣的行為會讓憤怒的人更加憤怒,有時候我就是想看到他們更加憤怒。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感到平衡和寬慰。
我不能流淚。軟弱的眼淚。越是被蟄,越是不能流淚。其實我經常哭。看到壹顆種子成功發芽會讓妳流淚,看到壹條魚產卵後死去也會讓妳流淚。我經常不帶感情地看壹些科普片。有時候會上壹個網站,看壹群地質學家上傳的很多地方的野外巖性照片。他們在討論壹件我無法理解的事情:如果妳想營造陽光金山的效果,那就盡量選擇深色的巖石。玄武巖、石灰巖、白雲巖的山體反射光線較少,除了山頂(尤其是白雪)被金色的暮色照亮外,其余部分基本都是黑暗的,立體感會特別強。意大利著名的多諾米蒂山是白雲石,是冬天滑雪的好地方,也是夏天的另壹個好風景。這是壹座南北向延伸的山。如果飛機位於山的東側,找到合適的日出時間,可以得到極其立體的效果。為什麽青藏高原的昆侖山沒有這樣的照片?因為是花崗巖,本來就是金黃色的,所以無法營造出這樣明暗對比的氛圍。
材質,角度。不能改變又能努力。如果我站在山上想拍雲海日出,花崗巖山會好很多。日出很溫暖,山的自然色也很溫暖,所以整體看起來很溫暖。如果是珠穆朗瑪峰,近景會是莊嚴的灰色。
我住在二十二樓,對面的樓是灰色的,肅穆的灰色。我試著從正面拍,是灰色的,晚上是深灰色。然後有壹天晚上,我回到家,用手機拍下了樓邊“日照金樓”的感覺。壹個冬天的早晨,我開車離開小區,經過大樓的東側。天上有壹輪殘月,灰色的建築在朝陽下呈現出金紅色。我停下車,在壹棵巨大的梧桐樹下流淚。
其實我會哭。
我經常無緣無故流淚。尤其是看科普知識或者科普紀錄片。看著看著,我突然流淚了。
我很討厭別人推薦電影,說什麽“很感人”“趕緊去看”“我哭了”之類的話。所以我很少看那些催人淚下的電影。我和朋友去看了幾次電影。看《妳要去哪裏》裏關於找孩子的電影,關於自然災害的電影,關於分手的電影,他們都哭了。我完全不能理解我在那些電影裏的態度。我偶爾會生出尋找自己眼淚的動作。每年10月份左右是北美西海岸鮭魚洄遊的季節,壹波又壹波的鮭魚從海裏遊回老家產卵。幾年前,我去觀看了壹條由三文魚保護協會人工挖掘的河流,這條河流為三文魚提供了壹個舒適無害的產卵環境。我有點期待我的眼淚自然流出來,但是當我看到壹個紅鼻子的中年婦女時,我覺得很無聊。
太感人了。她對丈夫說。然後她得到了壹個深深的安慰擁抱。
我想他們過會兒會吃鮭魚。我惡毒地對許凱說。
妳為什麽會這麽想?
因為我壹會兒要去吃三文魚。
妳真的想這麽做嗎?
嗯,我想吃鮭魚。我說,或者魚子醬。
可能那天吃多了,半夜吐的厲害。吃了胃藥,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睜開眼睛,看到許凱還坐在我身邊。突然,壹種液體順著我的眼睛流了下來。
許凱抱住了我,和那個中年女人得到的擁抱壹樣無法接受。我翻了個身,裝作還不舒服的樣子,把他推得無影無蹤。
……
全文請看當代2022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