虢國的分封與五個虢國的歷史糾葛
蔡運章
虢國是西周初年重要的姬姓封國。隨著歲月的推移,虢國的本來面目及其遷徙狀況已模糊不清,致使先秦兩漢的文獻中先後出現了五個虢國。《漢書?地理誌?弘農郡?陜縣下》班固自註雲:“陜,故虢國。有焦城,故焦國。北虢在大陽,東虢在滎陽,西虢在雍州。”這是最早記錄四個虢國的文獻。《水經註?河水》卷四: “昔周、邵分伯,以此(陜)城為東西之別,東城即虢邑之上陽也。虢仲之所都為南虢,三虢此其壹焉。其大城中有小城,故焦國也。”這裏又把班固所講的“陜縣之虢”稱之為南虢。《史記?秦本紀》載:武公十壹年(公元前678年) “滅小虢”。這是說西周春秋時期有東、西、南、北和小虢等五個虢國。自東漢以來,史學界圍繞著它們的分封、地望、遷徙及其相關問題,展開了激烈的爭論。本文謹就虢國的分封、名義與五個虢國的地望及其相關問題,略作初步論述。
壹、虢國的分封與名義
公元前1027年,武王克商,光有天下,為鞏固姬周王朝的統治,便大肆分封同姓諸侯。《左傳》昭公二十八年載:“武王克商,光有天下,其兄弟之國者十有五人,姬姓之國者四十人。”《茍子?儒效篇》也說:“(周公)兼制天下。立七十壹圄,姬姓獨居五十三人。”這說明周初分封的姬姓諸侯就有五十多人。這些封國的名稱,據《左傳》僖公二十四年富辰說: “昔周公吊二叔之不鹹,故封建親戚,以蕃屏周。管、蔡、成、霍、魯、衛、毛、聃、郜、雍、曹、滕、畢、原、酆、郇,文之昭也。邘、晉、應、韓、武之穆也。凡、蔣、邢、茅、胙、祭,周公之胤也。”這說明文王之子的封國有十六個,武王和周公之子的封國有十個。此外,尚有大王之子太伯、仲雍的壹支周章和虞仲建立的吳、虞兩國①、文王庶子邵公建立的燕國②、文王之弟虢仲、虢叔的封國當然也在其列。這些姬姓貴族建立的封國,就像屏障似的護衛著西周王朝。
虢仲、虢叔是重要的姬姓封國。《左傳》僖公五年載:“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為文王卿士,勛在王室,藏於盟府。”杜預註:“虢仲、虢叔,王季之子,文王之母弟也。”孔穎達《疏》弓丨賈逵曰:“虢仲封東虢,制是也。虢叔封西虢,虢公是也。”馬融曰: “虢叔,同母弟,虢仲異母弟。”《國語?晉語四》說“文王在母不憂,在傅弗動,處師弗煩,事王不怒,孝友二虢”,韋昭註:“善兄弟為友。二虢,文王弟虢仲、虢叔也。”這說明虢仲是文王的異母弟,虢叔是文王的同母弟。他們與文王的關系密切,都曾任文王的“卿士”,***同輔佐文王治理國家,為發展壯大周族的勢力,做出了重大貢獻。也為後世虢國之君在周王室的地位,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凡方國部族皆有各自的名號,以便稱道。“虢”便是虢仲、虢叔的封國之號。不同的方國名號,各有不同的含義。那麽,虢國因何而得名?《尚書?君》∶ “惟有若虢叔”,偽孔傳曰: “虢,國名。”《左傳》隱公元年: “虢叔死焉。”《經典釋文》∶“虢,國名”,這是說虢為國族之號。《說文?虎部》“虢,虎所攫畫明文也。從虎、孚聲。”段玉裁註:“攫者又所執者,畫者叉所畫也,故有明文也。虢字本義久廢,罕有用者”。許慎對虢字本義的解釋,可謂望文生義,不著邊際。因“虢字本義久廢,罕有用者”,故後人對其本義感陌生。因此,要想弄清虢國的名義,只有對“虢”字的構形作深人分析,才能窺見其壹斑。
虢字最早見於殷墟甲骨壹期蔔辭。甲骨金文虢字大體有三種寫法:
1、 《合》 18187正 鄭虢仲簋
此形從雙手、從虎,作兩手搏虎狀。李孝定《甲骨文字集釋》卷五引丁山說:“當是象兩手搏虎之形,虢之初文也。”甚是。
2. 昭錄伯簋
此形從攴,從虎,作持械擊虎狀。
3、 班簋 虢叔 虢叔尊
此形從手、從攴、從虎,作壹手按虎,壹手持械,奮力擊虎狀。
這三種形體中,壹、二兩種較罕見,惟有第三種最為流行。《說文?虎部》所收虢字,為“從虎、聲”的形聲字,實由第壹種形體演變而來。虎本猛獸,其義甚明。孚,《說文? 部》謂“五指也,從,壹聲。”它的構形本為雙手持物之狀。為在上之手,寸…由又滋乳而來,本為在下之手;中間的“—”實為所持物體之象形。由此可見,虢字的本義當為雙手奮力搏(或持械擊)虎的會意兼形聲字。
虢國的名義當與虢氏的職事密切相關。周初分封同姓諸侯的目的,意在“以蕃屏周”。《左傳》僖公二十四年富辰曰:周公“封建親戚,以蕃屏周”。同書昭公九年說: “文、武、成、康之建母弟,以蕃屏周。”昭公二十六年也說:“昔武王克商,成王靖四方,康王息民,並建母弟,以蕃屏周。”這說明周初分封同姓諸侯的用意,就是要建立壹個以姬姓血緣親族為核心的宗法統治集團,讓這些姬姓貴族結成捍衛周室安全的堅強屏障,而文王之弟虢仲、虢叔建立的封國,更擔負著這方面的特殊使命。
首先,從虢國的封地看:虢仲、虢叔分封的國土,緊依成周、宗周的外圍,皆屬軍事戰略要塞。虢仲所封的制邑,《左傳》隱公元年謂: “制,嚴邑也,虢叔死焉。”《國語?關阝語》雲:“虢叔恃勢”,這是說東虢地勢險要,是成周的東大門,也是東都洛邑周圍的八關之壹。特別有趣的是,東虢所屬之“制”,壹名成臯,亦名虎牢。《穆天子傳》卷五:子東至於雀梁。甲辰,浮於滎水……有虎在於葭中,天子將至,七萃之士高奔戎,請生擒虎,必全之。乃生搏虎而獻之天子。天子命之為柙,而畜之東虢,是為虎牢。”郭璞註:“因以名其地也,今滎陽成臯縣是。”這說明東虢屬邑“虎牢”的命名,更與捕虎的事直接相關。同時,虢叔所封之西虢,位於今寶雞市東南,是豐鎬的西大門,後世所築的散關、陳倉故城皆鄰近其境,三國時“諸葛亮出散關,圍陳倉”3的故事就發生在這裏。就連西虢東遷後的“陜縣之虢”,境內不但有豐、鎬與成周間東西交通要塞函谷關,而且也是晉國渡河南下的必經要津“茅津渡”之所在。這說明虢國所處的地理位置,對捍衛周室安全,有著極重要的戰略意義。
其次,從虢氏的職事看:虢仲、虢叔為文王卿士,周室權臣。後世的虢君亦多任王室大師(卿士)或師之要職,常統領六師南征北討。例如,周夷王時虢公“伐太原之戎”,《後漢書?東夷傳》載厲王時虢仲征伐淮夷事4,虢氏中的師(讀哉音)、師望、師承等歷任穆、***、懿、孝時的“師氏5”。而師氏統帥(也是周王室)的精銳部隊就稱為虎賁。《史記?周本紀》說:武王“遂率戎車三百乘,虎賁三千人,甲士四萬五千人,以東伐紂”;《集解》引孔安國曰:“虎賁,勇士稱也。若虎賁獸,言其猛也。”《尚書?立政》:“王左右常伯、常任、淮人、綴衣、虎賁”,偽孔傳謂: “虎賁,以武力事王”,周秉鈞註: “守王宮之官”;《白虎通?五行》: “虎之為言搏討也”。可見,虢氏有統領銳師、捍衛王室的職責。
第三,從師氏所居的位置看: 《周禮?師氏》雲: “居虎門之左,司王朝……凡祭祀、賓客、會同、喪紀、軍旅、王舉則從。聽治亦如之,使其屬師四夷之隸,各以其兵服守王之門外,且蹕。朝在野外,則守內列。”這說明虢君擔任的“師氏”,常居於王宮“虎門之左”,是周王的近身衛戍部隊。由此可見,虢本為雙手搏(或持械擊)虎之義,虢國冠以此名,當是引申為統領六師、捍衛周室的意思。
二、東虢的地望、史跡與滅亡
東虢是文王弟虢仲的封國,史學界的看法大體壹致。但它的地望、史跡及其滅亡等問題,則需進壹步探討。
虢地在殷墟蔔辭中已有記載:
乙未,爭貞,呼虢 (暨)曼?八月。(《合》4531)
“爭”是武丁時的著名貞人,“呼”有命令之義;“虢”、“曼”皆人名,亦可視為氏族之號。“虢”即西周時期的東虢(詳後),“曼”當是《左傳》成公三年“諸侯伐鄭……鄭公子偃帥師禦之,使東鄙覆諸鄤”之“鄤”,在今河南滎陽縣汜水鎮南。可見,“虢”也是個很古老的地名。
東虢是濟、洛、河、潁之間的大國。 《國語?鄭語》載: “其濟、洛、河、穎之間乎,是其子男之國,虢、鄶為大,虢叔恃勢,鄶仲恃險”,韋昭註:“虢,東虢也。虢仲之後,姬姓也。此虢叔,虢仲之後,叔、仲皆當時二國君字。”《詩?鄭譜》引《正義》曰:“謂濟西、洛東、河南、潁北四水之間,其子男之國有十,惟虢、鄶為大。”這說明東虢是虢仲的封國,位於濟水以西、洛水以東、黃河以南、穎水以北這片廣闊的土地上。《左傳》僖公五年孔穎達《疏》引賈逵曰: “虢仲封東虢,制是也。”《左傳》隱公元年: “制,嚴邑也,虢叔死焉。”杜預註: “虢叔,東虢君也,恃制邑而不修德,鄭滅之”,楊伯峻註:“嚴邑即險邑,虢指東虢,制當為其屬地。”《左傳》莊公二十壹年:“王與鄭伯武公之略,自虎牢以東。”杜預註: “虎牢,今河南成臯縣”。王應麟《通鑒地理通釋》雲: “虎牢之險,天下之樞也,在虢曰制,在鄭曰虎牢,在韓曰成臯。”《史記?鄭世家》《集解》引徐廣曰: “虢在成臯,鄶在密縣。”《漢書。地理誌》河南郡滎陽縣應劭註:“故虢國,今虢亭是也。”《括地誌》曰:“洛州汜水縣,古東虢叔之國。《元和郡縣圖誌》卷五: “汜水縣,古虢國,鄭之制邑,漢之成臯縣,壹名虎牢。”這說明東虢的都邑在今河南滎陽縣汜水鎮附近。
東虢故城尚有跡可尋。今河南滎陽廣武鄉南村村東南有東虢故城,俗名平眺城。《中國文物地圖集?河南分冊》載:“城址平面呈長方形,南北長約900米,東西寬約700米,現東墻北段和北墻保存較好,殘高3米。夯築城垣,夯層厚5~6厘米。城內發現陶窯、倉窖、墓葬等遺跡,散存較多的春秋、戰國、漢代陶鼎、盆、罐、豆及筒瓦、板瓦殘片,陶罐上發現‘平兆用器’戳記。城內下層曾出土商代陶鬲等。”《水經註?濟水》載:“索水又東逕虢亭南,應劭曰:‘滎陽故虢國也’,今虢亭是矣。司馬彪《郡國誌》:‘縣有虢亭’,俗謂之平眺城。”《大清壹統誌?河南開封府》雲:“平桃城在滎陽縣東南。”由此可見,漢代的平眺城,當即東虢故城。
東虢的史跡,史書語焉不詳。但其滅亡的背景和原因,則載之甚明。《國語?鄭語》說:
桓公為司徒,甚得周眾與東土之人。問於史伯曰:“王室多故,余懼及焉,其何所可以逃死?”史伯對曰:“……當戌周者……非親則頑,不可以入。其濟、洛、河、潁之間乎,是其子男之囝,虢、鄶為大。虢叔恃勢,鄶仲恃險,是皆有驕侈怠慢之心,而加之以貪冒,君若以周難之故,寄孥與賄焉,不敢不許。周亂而弊,是驕幣貪,必將背君,君若以鹹周之眾,奉辭伐罪,無不兌矣。若克二邑,鄔、弊、補、舟、依、鞣、歷、華,君之土也。……乃東寄幫與賄,虢、鄶受之,十邑皆有寄地。
三、西虢的分封、地望和名稱
西虢的分封和地望。《國語?關阝語》載:史伯對鄭桓公說: “當成周者……西有虞、虢、晉、隗、霍、楊、魏、芮”,韋昭註:“虢,虢叔之後,西虢也。”《左傳》僖公五年孔穎達《疏》引賈逵曰: “虢叔封西虢,虢公是也。”《漢書?地理誌?右扶風》有虢縣。同書《弘農郡》陜縣下班固自註雲:“西虢在雍州。”《水經註?渭水》載:“(雍)縣故城秦德公所居也。《晉書地道記》以為西虢地也。《漢書?地理誌》以為西虢縣。《太康記》曰,‘虢叔之國矣。”《元和郡縣圖誌》卷二:“虢縣,古虢國,周文王弟虢叔所封,是曰西虢,後秦武公滅為縣。”《史記?周本紀》《正義》引《括地誌》雲:“虢故城在岐州陳倉縣東四十裏”。這說明西虢是文王弟虢叔的封國,在今陜西寶雞市東南。清道光年間虢季子白盤在寶雞縣虢司川出土,近年虢仲鬲在岐山京當鄉出土,1974午師(讀哉音)鼎、師承鐘諸器在扶風縣張家村出土,1975年公臣簋諸器在岐山縣董家村出土,足證西虢故地在今陜西寶雞、岐山、扶風、鳳翔諸縣境,是可信的。
西虢在西周金文中又名奠虢或城虢。《三代吉金文存》卷十七~十八著錄奠虢仲簋3件,同銘。其銘曰:
惟十又壹月既生霸庚戌,奠(鄭)虢中(仲)乍(作)寶簋,子子孫孫永寶。
《三代吉金文存》卷七?十四?壹和三十四?二還著錄兩件城虢氏器,其銘曰:城虢中簋銘:“城虢(仲)乍(作)簋”。城虢遣生簋銘:“城虢遣生乍(作)旅簋,其萬年子孫永寶用”。
這些銅器的年代均屬西周晚期。有學者認為此奠虢仲、城虢仲“即厲王時的執政大臣虢仲”,是有可能的。虢仲亦稱奠虢仲、城虢仲,這是值得註意的。奠、城均本地名。陳夢家先生說:“東土的鄭或鄭虢,奠虢中即城虢仲,亦即成王時的虢城。地在河南新鄭、成臯壹帶,即東周的鄭國。……據《紀年》鄭桓公之稱鄭在東周初年,所居之鄭是鄭父之丘,即西周東虢所居,以其在鄭父之丘故曰鄭虢”7。陳氏“奠虢在河南”雲雲,則不可信。因為鄭桓公本封於西土之鄭,東周初滅虢、會“乃居鄭父之丘,名之曰鄭”。東土之“鄭父之丘”和“鄭”都是在鄭國東遷後才由西土隨搬遷而來的地名,不得在“穆、***之時”已有之。奠虢仲、城虢諸器皆屬西周晚期,故奠虢、城虢不能指“西周東虢所居”之地。此由奠虢仲簋出土於陜西鳳翔,說明“奠城”之地當在西土而不在河南。我們認為,奠虢之“奠”當指免尊銘“王在奠”和奠井氏諸器之“奠”。奠即鄭,本是井方的封邑。矢王簋銘:“矢王作奠姜奠彜”。奠牧馬受簋:“奠牧馬受作簋”。這裏的“奠”當指姜姓的井方而言。井或作,《說文?邑翰: “鄭地有亭,子牙之後也”,所謂“子牙之後”應為“子牙之族”才是。《漢書?地理誌?京兆邑》有鄭縣,在今陜西鳳翔縣北古城山南麓,周穆王時在此營建鄭宮。古本《竹書紀年》說:“穆王所居鄭宮、春官”。《漢書?地理誌?京兆尹》臣瓚註: “周自穆王以下,都於西鄭”。《穆天子傳》卷四說:“天子人於南鄭”,郭璞註: “今京兆鄭縣也。《紀年》:穆王元年築祗宮於南鄭”。這裏的“南鄭”當是西鄭之誤。懿、孝時的免簋銘說:“王在周,令免作司土,司奠還林虞牧”,就是命免管理鄭宮的園林、虞牧。可見,西周中期諸王多將鄭地作為行官別都,常在那裏處理朝政。奠井國銅器穆王以前均稱“井”或“奠”,如井伯甗等,自穆王以後常冠以“奠”字,如懿王時的奠井叔諸器。唐蘭先生指出: “無論在文獻裏或金文裏,穆王、***王時代‘井’還沒有加上‘鄭’字。金文鄭井叔甗裏的鄭井叔康,康鼎銘文最後簽署的氏族名稱‘奠井’,以及鄭井叔編鐘,……顯然是穆王、***王時代井叔的後人。”8這是穆王在鄭地營建別都後,井方為顯示榮耀就將自己的國號稱為“奠井”的緣故。大約到西周晚期,隨著井方勢力的衰落和西虢威勢的增強,特別是厲王時虢仲作為周王室總管軍政大權的執政大臣,南征北討,國力空前。這時,西虢逐漸北侵,占有井方南部的領土,甚至已接近或控制周王的鄭宮,是有可能的。《史記?秦本紀》說:“武公十壹年,初縣杜、鄭,滅小虢”,也說明直到春秋中葉小虢被滅時,西虢的後裔仍占有鄭地。這樣,西虢壹則是為了顯示地近鄭宮的榮耀,二則也是為區別滎陽的東虢,將其國號前冠以“鄭”字,也是合乎情理的。還應指出的是,城、鄭古音相近(同在耕部),可以通用。況且, “城”還具有國都的含義。例如, 《詩?瞻印》 “哲夫成城”,鄭箋:“城,猶國也”。《詩?幹旄》:“在浚之城”,毛傳:“城,都也。”《淮南子?日寸則訓》∶“可以築城郭”,高誘註:“都曰城”。《釋名?釋宮室》:“城,盛也,盛受國都也。”因此,西虢的名號冠以“城”字而稱為“城虢”,當與冠以“鄭”字的含義相同,都是為了顯示虢國地近鄭宮、地位崇高的意思。
值得註意的是,以往對西虢的地望和始封之君,還有不同的說法。東漢大儒馬融有“虢叔封上陽”語,他認為虢叔始封於“上陽”即今河南陜縣東南。也就是說,西虢的地望在今河南三門峽市境。這是因把虢叔之後東遷於今河南陜縣與虢叔始封於今河南陜縣相混淆所致。這個問題已由大量的考古資料所證明,今天已沒有批評的必要了。戚桂宴先生據班簋銘文認為:“虢城為文王孫虢城公所封,其地在今陜西省寶雞市東,西虢為文王弟虢叔所封,其地在今河南省陜縣東南。”9這種虢城公為寶雞之虢始封人的說法,是受馬融“虢叔封上陽”說影響的結果,因於文獻無征,亦與考古資料相悖,故亦不足憑信。其實,這位虢城公當是虢叔之後的西虢之君,我們將在另文說明。
由上所述,我們認為,西虢當是文王弟虢叔的封國,地在今陜西寶雞、岐山、扶風、鳳翔縣境。西虢稱為“奠虢”或“城虢”,是因西周晚期西虢疆域接近或占有周都“鄭宮”的緣故。
四、南虢和北虢的由來釋疑
南虢的稱謂最早見於《水經註》,因位於大河之南而得名,故城在今河南三門峽市東南李家窯附近。但對南虢的由來,也有不同的說法:
①虢叔封國說。《左傳》僖公五年載:“晉侯圍上陽”,杜預註:“上陽,虢國都,在弘農陜縣東南”。孔穎達《疏》引馬融曰: “虢仲封下陽,虢叔封上陽”,這是說南虢是文王弟虢叔的封國。
②西虢東遷說。《水經註,河水》卷四:“昔周、邵分伯,以此(陜)城為東西之別,東城即虢邑之上陽也。虢仲之所都為南虢,三虢此其壹焉。其大城中有小城,故焦國也。《晉大康地道記》扶風郡雍,西虢地也。平王東遷,虢叔自此之上陽,為南虢矣。”這說明南虢是“平王東遷”時由西虢東遷而來的。
③虢仲封地說。王夫之《稗疏》雲:“東虢,虢叔所封。南、北二虢,皆虢仲地”,這是說南北二虢都是文王弟虢仲的封地。
我們知道,文王弟虢叔初封於“扶風郡雍”縣,不但有文獻記載,而且還有大量出土的虢國銅器可證。這樣所謂“虢叔封上陽”,當是虢叔之後自“雍”遷至上陽之誤。所謂“南、北二虢,皆虢仲地”,是對馬融說的修正,也是宣王初年虢叔之後“虢仲”自雍“之上陽,為南虢矣”的誤傳。特別應該指出的是,《水經註》所載“虢仲之所都為南虢”,是說南虢的始遷之君為“虢仲”,這已為三門峽虢國墓地M2009虢仲大墓所證實。這位“虢仲”就是周厲王時赫赫有名的卿士虢公長父。因此,我們認為,南虢是由西虢東遷而來的說法,是完全可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