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媽媽說,姨父和姨母壹開始沒有發現。姨父每次起床的第壹件事是教訓院子裏剛滿周歲的驢子,因為那小驢喜歡啃院子了的壹切能啃的東西。而姨母第壹件事是跑到雞窩,監督老母雞下蛋。他們完全沒有註意到自己的兒子變成了青蛙蜷縮在被窩裏。直到吃早飯的時間,他們發現自己的寶貝兒子變成了壹只大青蛙。兩個人便大喊大叫跑了出了家門。
“他們怎麽知道那青蛙是表哥?”我問媽媽。
“因為那只青蛙說話的聲音跟妳表哥壹摸壹樣。”媽媽回答。
“那他沒有看醫生?”
“醫生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媽媽無奈地說,“不過,妳表哥對自己變青蛙這件事並沒有大驚小怪,他覺得這沒什麽大不了,只不過換壹種生活方式。”
“他是不是每天要待在水箱裏?”我問。
“那倒不至於,青蛙是兩棲動物,當然他比以前更喜歡玩水了。”
每年暑假,表哥會來我家玩,這已經成了慣例。正當我猜測變成青蛙的表哥在這個暑假會不會來時,媽媽接到電話說表哥在昨天已經上路了。
“他坐公交車來嗎?”我問媽媽。
“沒有哪家公交車會賣給青蛙票,妳姨母說他是蹦跳著來的。”
果然第二天早晨,表哥蹦蹦跳跳地來到我家。他的個頭比普通青蛙大好多,看人的時候眼珠滴溜溜地轉,又寬又長的嘴巴說起話來像要把我吃掉似的,但聲音的確是表哥的聲音。
當天中午,媽媽做了壹頓美餐。她特意把面食做成了飛蟲的樣子,為了是讓表哥更喜歡吃。表哥果然很喜歡,我也吃了很多。
表哥壹向很懂事,力氣也大,經常做家務。來到我們家後,身為青蛙的他也像從前壹樣,常常幫助做家務,掃地,洗碗,擦玻璃,都不在話下。爸爸媽媽常誇贊他,說他比我懂事勤勞。
“雖然變成了青蛙,但他依舊是個好孩子。”媽媽私下裏對我和爸爸說。
“他是個優秀的孩子。”爸爸說,“比咱家孩子強。”
“哼,難到我不優秀嘛?”我反問,“我得過好多獎狀呢。”
我的獎狀貼在了墻上,從壹年級到五年級,獎狀要覆蓋整面墻了。大人說話從來不顧及我們小孩子的心情。
天氣熱的時候,許多孩子跑去玩水,池塘淺水區擠滿了小孩子。但表哥每次去的時候壹頭紮進深水區,自由自在浮在水面,我和其他小孩子羨慕不已。遊累了,他就跑到小孩子中間,教他們蛙泳,儼然是個專業教練。孩子們的爸爸媽媽問起他是誰時,我大喊說:“他是我表哥,我表哥。”
因為表哥出色的遊泳技能,我常常拉他去河邊捉魚,暑假的壹大半時間我們在河邊度過。身為青蛙,表哥的捕魚技術無與倫比,魚蝦不在話下,每天都能捉壹盆魚蝦,所以我們家頓頓有魚吃。
有壹天,我照常拉他去捉魚。
表哥搖搖他的大頭說:“表弟,今天八點有雨,不能出去。呱呱。”
“妳怎麽知道?今天天氣預報說沒雨。”我說。
“因為我的肚臍眼癢,這裏癢就表示要下雨了。”表哥指著他的肚子說,“而且是大雨,因為今天癢得特別厲害。呱呱。”
果然沒多久天空驟變,雲彩想被什麽人趕著似的聚集,雷電和大雨從天而降。爸爸媽媽從田裏跑回來,淋成了落湯雞。他們好奇我們兩個為什麽沒有出去玩。我得意的說:“表哥預測到要下大雨,所以我們沒出門。”
“妳們為什麽不早說,不然我們倆不會淋成這個德行。”爸爸說。
“誰叫妳們從來不在意我們小孩子說的話。”我說。
從此以後,爸媽出門前都會詢問我們天氣情況。表哥比電視上的天氣預報還準,不但能預報什麽時候下雨,還能預報多大的雨,什麽時候刮風,刮多大,從哪個方向刮來。因為天氣對於農人來說是件重要的事,表哥的本領迅速傳遍了整個村子。人們早晨的第壹件事是來我家找表哥問天氣。
“今天是什麽情況啊,青蛙先生。”
天啊,人們把表哥尊敬成了先生,而我依舊被叫成小屁孩!
青蛙表哥回答農人說:“今天下午三點有小雨,刮三級東南風。不過請放心,這點兒雨不會讓妳有什麽麻煩。呱呱。”
“謝謝青蛙先生!”農人扛著鋤頭要走。
我趕緊說:“唉,能不能叫我壹聲先生?”
農人大笑:“除非妳也會預報天氣。”
我不服氣地說:“哼,我長大了有了出息,妳照樣叫我先生。”
表哥預報天氣的本領很快傳到了電視臺,電視臺的工作人員來到我家,請我表哥做天氣預報的工作。表哥從小的夢想是上電視,這個機會來了,表哥當然沒有拒絕。很快在當地電視臺天氣預報節目上,壹只青蛙主持天氣預報工作。不過他的嘴巴太大,壹開口幾乎占滿了屏幕。
只見他先叫了兩聲,然後播報天氣,“今天的天氣情況是……”
天氣預報節目壹改往常,預報的非常準,幾點起風幾點有雲幾點下雨,絲毫不差。人們往電視臺寄了很多信,都說有這麽壹只神奇的青蛙,是國寶。
自從表哥去了電視臺,我們很少見過他本人,只是在電視上看到他的樣子。姨父和姨母來電話說表哥掙了很多錢,還說壹定是神仙給的福分,讓他門的苦日子到頭了。除了我,所有的人都高興。
“他只是我表哥,壹個上小學五年級的孩子,不是什麽國寶。”我心裏嘀咕,“我想和表哥壹起去捉魚。”
暑假結束要上學的時候,表哥依舊出現在電視上。我猜想大概是電視臺給了他很多錢,才不讓他回去。但這個時候,我發現表哥在電視上的樣子跟以前不同了,沒精打采,更讓我不了解的是他播報的天氣也不準了,有雨的時候,他說晴天,晴天的時候他說下雨。漸漸地人們對他的質疑越來越大,往日裏風光無限的青蛙,被人們說是搗蛋鬼。
後來,表哥被電視臺辭退了,回到了家裏。直到寒假,我去了姨母家,問表哥為什麽預報的天氣不準。
“大人們的世界不好玩。呱呱。”表哥說,“我要冬眠了,困得不得了,他們還要我工作,所以我就故意把天氣說得顛三倒四。呱呱。”
表哥對付大人還真有壹套。但冬眠的事另我不解。嗯,冬眠,那他不就完全成了青蛙了嘛!
“表哥,妳什麽時候變回來啊,總不能壹直這樣吧?”我問。
“我也不知道。呱呱。”表哥淡定地說完,咕咕地睡著了。直到第二年開春,他才醒過來。
那時候,我正在家長的監督下奮力學習。而表哥身為青蛙,沒人關心他的學習成績,況且他睡了壹冬天,早把所學的東西忘得壹幹二凈。
我本以為表哥這樣用青蛙的樣子渾渾噩噩地生活下去,直到姨父生病住院。姨父的身體壹直不好,這次變得更嚴重,醫院建議他住院治療。姨父住院後,姨母跟著去了醫院,家裏剩下表哥壹個人。
表哥順理成章地被送到了我們家,並在我們家附近的學校上學。我很高興,又可以和表哥玩了,捉魚,下跳棋,很多很多遊戲。這時候的表哥依舊是青蛙的樣子,沒人知道他什麽時候變回來。但他的樣子很招同學喜歡,所有人都想跟他做朋友,因為有個青蛙朋友是件很炫酷的事。
但表哥的狀態不是太好。
壹些動物學家說動物和人壹樣也會有喜怒哀樂,這個我絕對贊同,因為憂愁在表哥的青蛙臉上表現得尤為明顯。他對所有的事情都不上心,捉魚的時候沒有以前那種快樂,玩跳棋總是輸給我。
看來姨父生病這件事對他的刺激挺大。
後來醫院傳來消息,說準備給姨父做手術。媽媽告訴我要對表哥保密,可是我還是說漏了嘴,不經意間把這個消息說了出來。表哥聽了壹頭鉆進了水缸裏。他閉上眼睛,吐著泡泡說:
“表弟,我感到心臟跳得很厲害。”
“姨父只是做個簡單的手術,不會有事的。”
“表弟,妳不懂。”表哥搖搖頭,“因為妳不是我,住院的也不是妳爸爸。”
表哥在水裏壹動不動,整整壹天也沒吃東西。我壹家人很著急,媽媽給他做了壹桌子好菜,不斷地跑到水缸邊跟他解釋。
“沒事的,過幾天妳爸爸就回家了。”
“是啊是啊!”爸爸在旁邊附和。
可是,大人越是這樣,表哥越難受,待在在水缸裏壹動不動。大人們總是覺得小孩子好騙,其實我們什麽都知道。於是,我偷偷地問表哥:
“如果姨父死了妳怎麽辦?”
表哥在水缸裏哇哇大哭,水缸裏的水都被他哭滿了。哭了壹頓後,表哥說:“即使那樣,我也要活下去,縱然獨孤壹身,也要活下去。”
我覺得表哥把事情想得太嚴重了!但對於壹個小孩子來說,這沒什麽不可以的。曾經我看到媽媽鼻子流血,就以為她得了隱瞞我們的不治之癥,我還在被窩裏流過眼淚呢。
自從我問了表哥那句不禮貌的話後,表哥跳出了水缸開始吃飯了。爸媽很高興,我也很高興,但只有我知道他為什麽會這樣。
從此,表哥把所有的閑余時間用在了學習上。表哥的成績升得比飛機還快,在壹次考試中還得了獎,可氣的是還超過了我。
“冬天快點兒來吧,這樣妳又要冬眠了。”我說,“我可以趁機加把勁兒超過妳。”
表哥沒有說話,好像他沒有準備冬眠的意思。
姨父手術後出院了,我們全家壹起到車站迎接。不知道手術結果的我們壹句話也不敢多說,表哥也遲遲不肯出門。
“表哥我們走吧。”我推開他的房門,看到他蜷縮在墻角。
過了好壹會兒,表哥才蹦跳出來。爸爸媽媽走在前面,我拉著表哥的青蛙手走在後面。天空濕潤,我問表哥會不會下雨。
表哥認真地回答:“不會下,我的肚臍眼壹點兒也不癢,這樣的天氣對壹只青蛙來說是個好天氣。”
水田裏青蛙們正在呱呱叫,他們的聲音很歡快,像在奏樂。
“那些青蛙在說什麽?”我問表哥。
“他們只是歌頌這個好天氣。”
“噢!”
我沒有再問。
到了車站,我們安靜地等著。不久看到姨父和姨母出了車站。姨父很健康,走路說話都很有底氣。他還抱起了青蛙表哥,問他有沒有想他。
“爸爸,妳病好了嗎?”表哥問姨父。
“完全好了。”姨父快樂地回答。
剛才焦躁的氣氛壹下子變好了,所有人說說笑笑地往家走。這時候天空的雲從北方大地升起,壹場大雨即將來臨。
“表哥,妳又在搗蛋了。”我不滿地說,“妳剛才說沒有雨,但現在妳看,要下大雨了。早知道我就穿雨衣。”
我指著北方黑色的大地和天空,閃電從那裏不斷地劈啪作響,風卷裹著沙塵吹向我們。但當時所有人對疾風驟雨沒有在意,而是對表哥驚詫不已。
我轉過頭,正想質問表哥,但找不到那只青蛙,我看到壹個大男孩在姨父的旁邊,拉著姨父的手。
表哥變回來了。
這就是我表哥的故事。其實表哥那天並沒有搗蛋,也沒有撒謊,他的肚臍眼兒確實沒癢,從那時候起他要變回青蛙了。我現在才明白,他變成青蛙是為了好玩,而變回來是因為長大。我只是遺憾,為什麽當初沒跟他學習青蛙語,因為我好想跟池塘裏的青蛙聊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