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什麽時候有空?我們壹起去那邊探壹下店吧,再不去的話,那家書店很快就要倒閉了。”
朋友最後壹句話激起了我的好奇心,但我好奇的並不是“那家書店快要倒閉”,而是什麽樣的人會選擇在這樣壹座城市開壹家書店,對於“快要倒閉”這點,我壹點也不感到驚訝。
這座城市不大也不能算小不過只是它只適合生活,就連在這工作也不適合,這兒的工資水平會讓妳更註重生存本身,繼而自動跟生活劃清界線。
曾幾何時,我也有過開壹家書店的夢想,回想起來,那個想法還不算十分幼稚,因為我開店的前提是自己足夠富有,書店不需要盈利,僅僅是“開著玩玩”而已。
當常去的幾家書店倒閉以後,其中還包括了壹家舊書店。就這樣,我那個開書店的夢想已經被現實給逼退得遠遠的了。
到底是怎樣的壹個人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在這樣壹個城市開壹家書店呢?
“那個店主大學修的是電影相關的專業,喜歡書籍和電影,店裏每晚都會播放壹到兩部電影,只需點上壹杯咖啡就能進場,不另收費,書任看,還可以開會員卡,把店裏的書借回去看。”
從朋友的口中,我算是簡單地了解了壹下那家書店的運營模式,內心覺得這樣壹家書店並不能夠存活太久。
直到我見到海貍小姐,那個想法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某天晚上,我第壹次跟朋友壹起過去的時候,發現店裏的門已經鎖上了,不過裏面的燈還是亮著的,純白色的門框,透過落地窗和玻璃門可以看到店裏有兩只小狗狗,壹黑壹白,它們被繩子拴著,指甲把木地板劃出“吱吱吱”的響聲,這壹切都將位於街角處點這家小店襯托得愈發安靜、神秘。
朋友給店主打了壹通電話,聽說他出去了辦年貨了。我和朋友在附近的美食街逛逛吃吃喝喝,等著店主辦完事回來給我們開門。
當我們散著步回到書店的時候,門上的鎖已經開了,輕輕推開,壹陣清脆“叮鈴叮鈴”的鈴鐺聲為這條安靜的小巷增添了幾分熱鬧。
就在那個晚上,我見到了海貍小姐,壹頭蓬松的深棕色卷發,精致的妝容,雙眼靈動有神,嘴唇水潤鮮紅,腳步聲幹脆有力,她主動過來跟我們打招呼,身上帶著淡淡的煙草味兒,無論是外表還是聲音,都給人壹種酷酷的、充滿魅力的感覺。
“她是不是很酷?”朋友偷偷問我。
我點點頭,以表示贊同。
“哪天再過來玩,我請妳們喝咖啡。”
比起咖啡,我更想再次見到海貍小姐,要說她身上的哪壹點吸引了我,那大概是年少時曾幻想著自己長成像她那樣的大人,自信有魅力,面對人和事的時候顯現出壹副遊刃有余的神情。
見到海貍小姐後不久,我也終於見到了土撥鼠先生。
說實話,壹開始我是覺得有點失望的。
無論是他的外表,還是身上散發出來的感覺,皆不符合我想象中書店店主的形象,尤其是他身上那股戾氣,仿佛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人和事是對得起他的。
咖啡店和書店是連在壹起的,中間是壹段小小的過道,裝修風格還算統壹,墻上貼著各式各樣的電影和雜誌封面的海報,桌椅以復古色調為主,燈光柔和卻不失明亮,放映室在兩家店之間的最裏面,掀開簾子便能看到投影的屏幕,裏頭擺置著三五張桌子以及沙發,桌上放置著配有紅色或綠色燈罩的臺燈。
這不像是壹家咖啡店和壹家書店,更像是壹家可以提供閱讀和觀影的咖啡店。
“我那邊已經收拾好啦,妳這邊搞定了沒?”
“還沒呢,我得整理壹下新到的那些書。”
我壹邊翻看著架子上的書,壹邊“偷聽”著他們的對話,我發現土撥鼠先生在跟海貍小姐說話的時候,他身上的那股戾氣消失不見了,整個人變得非常柔和以及親切。
雖然不是完全出於本意,但我還是挑了幾本自己感興趣的書,也當是幫襯壹下朋友的朋友,誰知土撥鼠先生並不“領情”,他還是埋頭在整理著架上的書籍。
“妳好,麻煩結壹下賬!”
我特意提高了說話的音量。
“妳想買這幾本書是吧,來來來,我給妳算算價格”,海貍小姐以歡快的語氣回應了我。
土撥鼠先生看到海貍小姐拿起了收銀臺上的計算器,輕輕地搖了搖頭,不動聲色地放下手中的書,三步並作兩步移動到海貍小姐的身邊,將她剛拿到手上的計算器給“奪”了過來,“啪嗒啪嗒”地敲打著數字鍵。
“總***是壹百九十八元,看著大家都是朋友的份上,給妳算個整數,那就收妳兩百吧!”
海貍小姐瞄了幾眼計算器,然後說出了這樣壹段話。
朋友最先反應過來,壹下子沒忍住“哈哈”大笑起來。
“哎呀,妳看我這腦子,怎麽還多收了妳兩塊錢了呢,沒事,我給妳送兩張海報,這可是我自己設計的哦。”
原本在壹旁不言茍笑的土撥鼠先生也被這段對話給逗笑了,節制的微笑弧度,而且還自動把笑聲給消音了。
在我這個局外人看來,海貍小姐和土撥鼠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有點微妙。
提著壹袋重重的書,我坐上了電動車後座,迎著冷風吹,還不忘“八卦”壹下那兩位店主。
“哎,妳說他們之間是不是有點什麽?”
“沒有吧,妳想多了。咖啡店店主算是書店店主的‘二房東’,還投資了壹部分呢!她很喜歡唱歌,聽說夢想就是當歌手,有時候會去酒吧駐唱,周末在咖啡店裏唱,還有,她好像比書店店主大不止好幾歲……所以……”
在真愛裏可沒有“因為……所以……”這個說法,它往往先於某些世俗的因素而發生,我毫不在意這些條件或那些因素,不管不顧地“磕”起了這壹對店主cp來。
“妳總是說土撥鼠先生的那間書店很快就要倒閉了,怎麽看起來都像那麽壹回事兒?”
“他這個人太理想主義了,妳剛結帳的時候沒看到他那壹臉不情願的樣子嗎?比起賣書,他更希望把書借出去,說是想在這‘壹借壹還”中構建壹個所謂的精神角落,反正我是搞不懂他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
書店裏的書並不像圖書館或者大多數書店那樣分類擺放,在我看來,這個小小的空間仿佛被各種各樣的書給填滿了,雜亂無章,隨時都會“坍塌”似的。
當我含蓄地將心中的疑惑說出來的時候,土撥鼠先生掏出手機翻找了壹會兒,然後朝我走了過來。
“這些書的擺放並不是雜亂無序的,它們都在自己的位置上,我想把書店布置成這個樣子。”
我看到了土撥鼠先生手機上那些書店的照片,那場景看起來就像是書店被厚厚薄薄、各式各樣的書籍給“淹沒”了,讓我聯想到了“書本的海洋”,它們“熱情”地跟我招著手,“快到我這裏自由自在地暢遊吧”。
每個人的心裏都有壹塊被理想滋養著的凈土,壹旦出現在現實生活中,它就會被人們各種“挑剔”,最後因無法達到完美的程度而被摧毀,直至消失不見。
因此,理想和現實之間的隔閡永遠也無法消除。
沒過多久,我約上了那位朋友壹起去土撥鼠先生的書店看電影。
本來只打算看壹部,最後在土撥鼠先生的熱情推薦下,我們緊接著又看了壹部,在這期間,再壹次親眼目睹了土撥鼠先生和海貍小姐在關閉店門前的日常。
海貍小姐做事很麻利,將桌上的杯杯碟碟端回到吧臺上,然後又過來確認電影什麽時候結束,土撥鼠先生站在架子前整理著書籍,壹邊沈思壹邊整理,估計他已經忘了還有兩個人在裏面看電影。
“我這邊可以啦,妳收拾好了沒?”
“嗯,可以了。”
電影在他們對話結束的時候到達了尾聲,我和朋友從觀影間出來,在深夜的冷風中瑟瑟發抖。
關掉書店和咖啡店的燈,土撥鼠先生、海貍小姐和兩只小狗正往家的方向走,他們倆挨得很近,讓人分不清這是關系親密還是本能想要取暖。
接下來我和朋友兩個人,四只眼睛看到了土撥鼠先生的右手牽上了海貍小姐的左手,兩只手齊齊塞到了他的大衣口袋裏面,兩只小狗蹦蹦跳跳地跟著兩人身後,昏黃的路燈將兩人兩狗的身影拉得長長的,地下的影子緊緊地挨在壹起,在寒冷的冬夜裏營造了壹個溫暖有愛的場景。
人還是得有理想,就算被人劃分為理想主義者又如何?
活著已經很不容易,不如多做些自己喜歡的事情,即使那些“喜歡的事情”很理想、很遙遠,只要我們多使點勁兒,努力地讓它們靠近我們的生活壹點點,每次靠近壹點點。這樣壹來,我們生活中的小美好和快樂就會多壹點。
“看來,這家書店在短時間內不會倒閉,妳說呢?”
“嗯,我也這樣覺得。”
深夜中的冷風將朋友的回答吹到了我的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