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壹張攝於1958 年的照片上，Coco Chanel 弓著身子躲在樓梯上看鏡子裏反射出來的自己的時裝秀。這張抓拍照片的新聞味很濃，壹個瞬間就表現出Coco 不為人熟知的壹面。在另壹張攝於1959 年的照片上，當時紅得發紫的新浪潮女演員安娜·卡琳娜，身穿高級定制禮服站在壹幫渾身骯臟的工人堆裏，舉著酒杯，優雅地迎上來幹杯。這張照片正是霍瓦特常用的手法。
就這樣, 霍瓦特幾乎走遍了每壹個時尚之都, 記錄下時尚最前沿的信息, 壹拍近30 年。
現在，霍瓦特和全家定居在法國普羅旺斯，平時很少出門，跟外界靠郵件聯系。收到記者的采訪郵件，他壹天後就回了信。霍瓦特在年輕時來過中國，到過北京、重慶，拍過北京胡同和晨霧中的川北平原。他和記者郵件往返十幾次，采訪達數萬字。79 歲的霍瓦特仍是充滿強烈好奇心的，他與同時代的很多攝影師不同，對新興的數碼攝影、網絡等樂在其中。
B=《外灘畫報》
F= 弗蘭克·霍瓦特
現在的時尚雜誌還是老壹套
B: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妳用新聞報道的形式拍攝服裝大片，為什麽不隨大流在攝影棚裏拍?
F: 我可以用壹個字來解釋為什麽: 懶。對我來說，用自己的方式幹活比聽別人的話要容易得多。
B: 妳從什麽時候開始嘗試這種攝影手法? 它對妳有什麽意義嗎?
F: 我從1957 年開始這樣拍，當時對我來說，沒什麽大不了的，因為我只能用這種方法拍。
B: 妳在1950 年第壹次見到著名攝影師亨利·卡蒂爾- 布拉塞，對他有何印象?
F: 他教會了我壹定要目標遠大，把攝影作為藝術。在某種意義上，攝影能讓人用從未有過的角度看世界;好的照片應該讓人感覺真實且別無他選。以這樣的標準看，沒多少攝影師是合格的。我覺得對我的作品最大的褒獎就是有人說: 看了妳拍的樹，我覺得我從來都沒這樣看過樹。
B: 妳很尊敬布列松，布列松曾建議妳不能同時搞新聞攝影和時裝攝影，妳當時為什麽沒有接受他的意見? 現在妳又如何看待他當初的建議?
F: 當時我也認為他說得沒錯，但我就是想搞時裝攝影，並且按照自己的方法做下去。現在回頭看，我當時拍的東西還可以啊，無論他怎麽說。
B: 妳的時尚照片很有戲劇性，照片中的模特不只是衣架，而是有血有肉的人。妳在拍攝之前是不是做足了功課?
F: 其實，很多都是臨時發揮的，但要做到這點，必須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B: 妳有壹幅著名作品，圖片上的背景是5 個身穿深色衣服、頭戴紳士高帽、拿著望遠鏡看遠方的男人背影，前景是壹個身穿黑衣、白紗蒙面的曼妙女人。圖片上女人戴的Givenchy 品牌帽子壹下子就被凸顯出來。請說說當時的創意。
F: 那是壹個藝術總監給我的創意。
B: 藝術總監對時尚攝影師來說，有多重要?
F: 藝術總監和攝影師的關系就像皇帝和自己的畫家、詩人壹樣，他們養活下面的人，同時發出指令。當然，藝術總監有好也有壞，實際上壞的比好的多。我認識很多藝術總監，有些人很爛，只有壹個人對我真正地產生了正面影響，他就是《哈潑的芭莎》的藝術總監馬文·以斯列。
B: 很多人都說報道式攝影需要“自然突發性”，那麽時尚攝影呢?
F: 我同意，時裝攝影也是如此，因為能拍第二次的照片絕對不是好照片。
B: 妳曾和歐美很多著名時尚雜誌合作過，但妳現在卻說時尚雜誌大不如前。為什麽?
F: 我年輕時，總會出於好奇買雜誌看，往往都會有驚喜的發現，但現在的雜誌卻毫無新意，還是老壹套，只是比以前更專業了而已。
我不覺得未來會美好
B: 很多攝影師都深受成長經歷的影響。那妳呢?
F: 當然，每個人都壹樣。例如，我的家人說德語、意大利語和法語，所以我學會了多國語言，我還曾想學中文! 這是完全不同的語言，大概要耗上我壹輩子的時間。就像說不同的語言，我喜歡不斷地變換和人交流的方式，甚至攝影，我也同時搞新聞攝影和時尚攝影。
B: 說說妳的家庭、太太好嗎? 拍照是不是讓妳更吸引異性?
F: 我愛過幾個女人，其中幾位是我拍照時認識的模特，結過四次婚，其中三次生了孩子。
B: 妳在照片中展示出樂觀的壹面，妳是壹個樂觀主義者嗎?
F: 我要讓妳失望了—我不是樂觀主義者( 那就是悲觀主義了)。我覺得現在的人像機器壹樣沒有感情，我不覺得未來會多美好。對我來說，美好的事物太少了，因此我才喜歡拍攝正面的、美好的事物，不壹定是美女或美景，可能會是美食，是我在生活中、文學中、繪畫中喜歡的壹切。我甚至喜歡風格怪異的簡·彼得- 威金的作品，即使是壹條死狗，或者大色狼，我都能在其中找到好藝術特有的光芒。
我尊重每壹個拍攝對象
B: 妳說過“: 即使是最好的攝影師，壹輩子拍出的成功照片也就幾張( 或者幾百張)。”那妳呢? 有多少成功作品?
F: 我相信，壹個成功的攝影師壹輩子能拍出很多好照片，但只有很少幾張，能像千載難逢的奇跡壹樣，觀眾看了會莫名地感動，能從中看到技巧之外的內容。這樣的照片，攝影師壹輩子只可能有非常少的幾張。我也有，但不告訴妳，要靠妳自己去觀察。
B: 妳還說過:“攝影師都很孤獨，因為總是猶豫不決，總要不斷尋覓。”妳有沒有這樣的尋覓經歷?
F: 我有壹次去希臘，在機場租了輛車自己開。路上，我遇見壹群羊和壹個金發牧羊女，牧羊女就像希臘神話裏的女神壹樣美。那時已經很晚了，光線不好，我也很累，並且以為以後還會遇到很多這樣的牧羊女，所以在過後的幾天裏，我都沒有停車拍照。但我錯了，後來，我再也沒見到像她那樣的人。
B: 在妳的《攝影大師對話錄》壹書中，哪位攝影師的風格是妳不欣賞的? 為什麽?
F: 書中14 位攝影師都各有特點，我都很欣賞。但也有些我是不能接受的，例如著名日本攝影師荒木經惟( 以情色攝影著稱)，他的壹張照片裏把壹些裸體的女孩綁在椅子上?6?8?6?8
B: 但簡·彼得- 威金的作品也有暴力、殘忍、乖張，為什麽妳能接受威金卻不接受荒木經惟?
F: 沒錯，威金作品跟荒木的作品壹樣讓人難以接受，但在威金身上，我能看到所謂的好的藝術、好的攝影、好的構圖，他給人物以尊嚴，但荒木沒有。
B: 請用幾句話總結妳的攝影理念。
F: 我尊重每壹個我拍攝過的人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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