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物質匱乏,土豆是最實惠的蔬菜,豆角自家地裏有的是,媽媽最常做的就是這道“洋芋菜”,但兒時媽媽每做好此飯我卻總是嫌飯菜不好吃,在媽媽的嘮叨與威逼中不情不願的端起飯碗也是在碗裏挑來撿去吃下較能入口的豆角。現在才發現,其實壹直追尋的征服舌尖的味覺體驗原來就是媽媽做的飯,就是媽媽的味道。小時候最討厭現在卻讓我魂牽夢繞的飯還有媽媽做的漿水拌湯。
?老家秦安的夏天雖說不上熱死人,但三伏天也是不容小覷的。秦安人在熱的吐舌頭、皺眉頭的時候心裏最想的不是喝冰水、吃西瓜,而是想要是能灌壹碗漿水湯就好了,光想想就能消去壹身的汗呢。
漿水是天水獨有的美食,是以蔬菜發酵而成,具有解毒、利尿、泄火、降血壓的功效,所以深受人們喜愛。壹般都是用芹菜、白菜、薺菜、苦裙菜(野菜)來制做。做好的漿水湯淡如奶清,菜葉呈褐色,聞之味酸爽,舌下已然生津了。凡是天水農村婦女都會做漿水,但好與不好卻是要見水平的,做的好的吃了還想吃,做的不好的滿缸生蟲、氣味發臭,是要整缸倒掉連缸也棄之不用的。
? 漿水的吃法很多,有漿水面、漿水魚魚、漿水拌湯、漿水拌蘿蔔等。我們那裏還有壹種“散飯”,吃散飯的時候必須有的配菜就是拌酸菜,撈起漿水裏的酸菜以油潑辣子、蒜泥加鹽涼拌,這叫素菜葷吃。我喜歡在拌酸菜時取壹個西紅柿切片加入,這樣拌的酸菜味道鮮美得連湯汁也喝得壹口不剩,我胃寒,這種吃法不涼胃。
?我對漿水的最深記憶就是夏天媽媽做的漿水拌湯,我喜歡吃芹菜和苦裙菜做的漿水,於是媽媽做漿水總是用這兩種菜。夏天最熱的那幾天常年在外地的爸爸就回來了,媽媽在這個時候也會放下地裏的農活歇上幾天。爸爸不在家的時候,媽媽要壹整天都在地裏辛苦勞作,為了節省時間她只做早晚兩頓飯,但爸爸回來的這幾天媽媽肯定做午飯,壹般都是漿水拌湯。
? 中午做飯前媽媽總會先差我到後園裏拔來蔥摘來韭菜和辣椒。媽媽洗幹凈雙手,卷起袖子從面粉袋裏舀出半碗面粉攤在案板上,加水和成絮狀,再用菜刀“堂堂堂”剁成小小的面粒粒備用。揭開蓋在漿水缸上的木頭蓋子,從缸裏舀出壹碗漿水,再撈兩筷子酸菜,媽媽將小蔥在案板上細細的切成蔥花,韭菜切成寸長小段,辣椒切成圈兒放壹邊,再往鍋裏倒入菜籽油,油熱冒煙時放入韭菜和辣椒快速翻炒出鍋,韭菜的香味合著辣椒的嗆辣味從廚房躥出,彌漫在院子裏直叫人流口水,我們兄妹總是等不及拌湯好就拿塊鍋盔餅子用菜刀從中間切開,夾上韭菜辣椒先大朵快頤,引得媽媽忙不叠說“別吃太多,留著肚子吃飯”。這韭菜辣椒是漿水拌湯的配菜,是鹹菜比不得的絕佳搭檔。
接下來就是“熗漿水”,媽媽往鍋裏再倒入少許菜籽油,油壹定要少,多了就膩,就不是漿水拌湯的清淡吃法了,油熱發紅時把蔥花扔進鍋裏,在蔥花在熱油中歡快的撕叫聲中倒入漿水,只聽“哧”的壹聲鍋裏瞬間就恢復平靜了,待漿水煮沸後舀出來,漿水就熗好了。媽媽會給鍋裏添大半鍋水,水燒開後媽媽用菜刀撮起剁好的面粒粒,輕輕搖晃著手腕均勻的將面粒粒撒進鍋裏,再用湯勺攪拌兩下以免坨在鍋底,在拌湯滾開時澆入漿水,到了這時候媽媽總會舀半勺韭菜在鍋裏攪拌均勻,再撒壹勺鹽美味的漿水拌湯就做好了。
綠的韭菜、褐色的酸菜、黃油花兒飄在白湯上甚是好看,酸冽的漿水味伴著蔥花和韭菜的香味只往人鼻子裏鉆,我早就等不及了,趕緊放下小方桌,擺上油潑辣子,韭菜,鹹菜,再按媽媽的吩咐壹碗碗端出拌湯擺好,不用叫,爸爸和哥哥姐姐就已經在桌前坐定了。
?這頓午飯通常都是在廚房與小房之間的過道裏吃的。過道裏照不上太陽,大門外面種著壹大片柏樹苗,綠油油的,映襯得過道裏格外清涼,爸爸跟媽媽在飯桌上互相交流著在外面這大半年的生意行情和今年地裏的收成,爸爸會給我們說些外面大城市裏的趣事。過堂風吹來,夾著壹股股柏樹的清香將我們壹家子的笑聲送出很遠很遠。
?上初中後爸爸在外地開了廠子,我們兄妹外出求學、工作、結婚,已經有十二個年頭不曾回老屋過年了,而老屋也終於在兩年前奶奶去世後徹底閑置了。
?夢中還想再吃壹碗媽媽做的漿水拌湯,還在那個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