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歌的意思念過書的人都知道,但真臨了割舍往往又是違心和多情的,富貴浮雲其實只是壹陣吹得發涼的耳旁風,不羈絆於此則羈絆於彼,好象《飛狐外傳》《雪山飛狐》裏郎劍秋問胡壹刀:寶藏和美人只能選壹樣。胡壹刀選擇了美人,這不是壹個錯誤的決定但他忘了這個世間不僅僅只有他和郎劍秋,身邊那些如狼似虎的朋友覬覦的財物被人忽略了,傷了這些人的自尊。所以後來他們的野居壹直是不安定的,甚至他們的兒子胡斐都因為寶藏被人到處追殺。可見這“我非好財,卻為財亡”成立在那些有意隱去的人身上,只是這結果,不免讓人心生“身不由己”的哀嘆。
光有歸隱的意識是不夠的,喬峰壹輩子就夢想著和阿朱轡馬草原,無拘無束的過日子,只是這英雄做久了終究氣短,他對歸隱其實是缺乏準備的,只是懷著壹個美好的夢。而阿碧的世界觀是占有的,她始終少了那麽壹點對於普通生命的尊重,這也是她最終沒能走入喬峰內心的重要原因。真正有歸隱意識和條件的大約只有楊過,有時的冷面冷心是對自身和他人的保護,有離群生存的技能和性格,最重要的是小龍女的意識基本上和楊過無異,神仙眷侶的本意就是輕視社交的,佛家的冰冷也往往是真善,可見這人間貪慕友情之輩最終未懂“我醉欲眠君且去,明朝有意抱琴來”的妙諦。
中國的文化那麽多年,歸隱者不是嘯野林泉,就是青燈黃卷。那些累累血債的江湖綠林似乎剃了度就成了真禪子。佛家大抵從生殺中來的,殺人如麻的武松被金聖嘆批為“天人”,後來的出家也順理成章;而謝遜濫殺無辜的所謂借口也不過是秉承著家仇的恨意,佛家的四大皆空,五大戒律不過是欺誆那些信女善民,說到底所謂的寬恕還是弱肉強食當權者說了算的舞臺,佛家是空家,小時候壹直以為道濟和尚喝酒是假醉,後來才明白壺中乾坤醉中之醒的悲涼。
而石中玉,張無忌,虛竹才是真隱家,他們是內心矛盾絕少心地最純良的人。他們的修為是天賜,有璞玉般動人的美,美到這種境界是避仇殺,遠恩怨的。想起蘇東坡的《紅鯉記》,學士是不回避欲的,美食和美人他都喜歡,只是壹次見了這條美倫美奐的紅鯉讓他有說不出的激動,美到壹定層次都是擺脫理性和感性的,後來蘇學士說這條鯉魚讓他虔誠。想來虛竹他們這樣的人是無需為歸隱做準備的,如同陶公淵明想仕則仕,欲去不留,皆是真性情。
讀金庸武俠令狐沖最讓人心疼。令狐沖是男人成長的過程,從頑皮從桀驁不遜到後來的責任,後來的寬厚。修心不修身最是難得,也最容易被人誤解,他和嶽不群,林平之的反差構成了某種表象的荒謬,這種荒謬甚至在任何時代都能找到它的縮影。壹個真正的男人是容得下任何背叛的,令狐沖始終沒有懷恨,“滿懷瀟灑向人間”的胸臆是經得起風浪的,也是快意江湖裏逍遙來去的本錢。而令狐沖雖然亦有歸隱意識但他是個家愁很強的人,華山的顛覆讓他無家可歸,壹個浪子的歸宿常常來自慈母的叮嚀和期盼,而他的寧師母無疑是讓他有戀家情結的本源。後來的任盈盈,大約只是精神的另壹種填補,這個風壹樣的令狐沖,有著男人生命歷程的某些缺憾,非常抽象,但又非常真實。
後來金庸大俠辭去了浙大的掛名教授,大約真可在越山碧水間等待大限了。但凡悟得了某些清趣是再不當回首的,他壹直有歸隱的心願也願世人遂了他,倘若再起些筆伐的事則真俗了,到了他這樣的年齡,只得當他是個普通的老人家,那些文章筆墨盡可擱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