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根萍
“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 在這個秋意濃濃、滿眼金黃的季節,贛西老家有壹道珍貴可口的菜肴,常勾起遊子的相思。它的菜名叫——下苗辣椒。
何謂下苗辣椒?即深秋季節,辣椒葉快要落盡,苗即將幹枯時采摘的最後壹茬辣椒。
進入深秋後,秋風乍起,大雁南飛,黃草連天,寒氣漸重,碧綠的辣椒熱鬧張揚壹夏後,葉片開始泛黃,大壹點的辣椒早已壹茬茬摘掉了,往日堅硬有力的枝幹盡管仍不失風骨,但氣色大不如以前,猶如壹個歷經風霜的老人,沒了往日的神采和威猛。
堅守在枝頭最後壹茬辣椒有些膽小, 害羞似地躲在厚厚的葉子下,戀戀不舍地掛在輸不出什麽養分的枝頭上,盼著自己能盡快長大壹點。 這時的辣椒沒有經過夏天太陽的灼烤,也沒有經過大風驟雨的抽打,都是在秋陽宜人的溫室裏長大的,自然沒有夏季辣椒那樣辣得熱烈,辣得興奮,辣得精神,更多的是壹種說不出來的青和苦的味道。家鄉人特喜歡這味道,或是下酒,或是下飯,或是送人,是秋季壹道上等的家常菜肴,亦是秋天最後的饋贈,極為珍貴。
要是生活在家鄉,深秋想吃下苗辣椒是容易的事,隨便在房前屋後的菜園裏或田間地頭轉轉, 老遠就能看見高高地立在地裏的“傻大個”——這就是下苗辣椒。此際菜園裏靜悄悄,不見蝶舞,不聞蟲鳴,盡可專註地在葉子下采摘沾著露水的小辣椒,回味著出鍋後辣椒的美味,舌根下就立馬口水滲出,真有點等不及之感覺。壹個個嫩綠小巧的辣椒摘下後,橫七豎八躺在竹簍裏,宛如壹個個調皮的孩子偷偷地溜出了家門,相互逗著玩,煞是可愛。
家裏要是沒種辣椒,那也好辦,隨便紮進哪個店裏吆喝壹嗓子,店家都可以讓妳解饞。但對於像我這樣生活在異鄉的遊子來說,可就沒這個口福了。盡管蝸居的都市郊區四處都有“農家樂”,也有這樣那樣的“土菜館”,要想吃家鄉正宗的下苗辣椒,是無法滿足的。店老板往往為了招攬生意,必爽快稱之有其菜,但端上桌來的菜肴往往南轅北轍,根本不是家鄉的味道,有的甚至還放糖,甜得我難以下口。每年深秋,在異鄉想吃下苗辣椒,壹直是個奢望。
吃下苗辣椒方法多種,將其切碎,加大蒜頭炒小炒肉、炒小魚幹,或是炒雞蛋等,味道極佳,任何地方的辣椒都難炒出這種正宗的味道。
有種炒法最為普遍,即先挑壹些軟軟長長碧綠的下苗辣椒洗凈,置入菜板,舉刀壹拍,隨著“啪”的壹聲脆響,辣椒汁水和籽四噴,辣椒皮開肉綻,拍得越碎越好。輔之配好壹些青蒜苗或大蒜頭,以及上等的豆豉。將鍋燒燙,放適量油,茶油最佳,將辣椒下鍋後,反復清炒至八成熟時,辣椒味就出來了。關小火,加入大蒜和豆豉放進鍋中同炒,用鍋鏟將豆豉盡量搗碎,這樣味道才能和辣椒合二為壹,妳中有我,我中有妳。
調大火,快速翻炒幾下,放適量的鹽和水,出鍋時再加少許味精或雞精,這道菜就做好了。將下苗辣椒端上桌,香味四溢,胃口大開。最好喝點酒,下苗辣椒喝酒,越喝越有,越喝越仙氣飄飄。壹口辣椒壹口酒,豪情萬丈全都有;吃得壹碗辣,打遍天下都不怕!家鄉人不信邪、霸得蠻、吃得苦,就與善吃辣有著密切的關系。不吃辣子不革命,毛爺爺當年秋收時節在我們家鄉吃著辣椒搞起義,霹靂壹聲暴動,將辣椒壹樣鮮紅的軍旗舉上井岡山,開辟我黨第壹個農村革命根據地。
記憶中,下苗辣椒在食不果腹的年代,僅是農家壹道最為普通的菜肴,要是少油少調料的話,還難以下口,更進不了大酒店,宛如壹個鄉下孩子,難見大場面,壹直藏在山裏農家,默默無聞。
細雨斜風作曉寒,淡煙疏柳媚晴灘。入淮清洛漸漫漫,雪沫乳花浮午盞。蓼茸蒿筍試春盤,人間有味是清歡。 如今,家鄉巨變,吃慣大魚大肉的鄉親的飲食也有了新變化,過去土得掉渣的菜肴登上了大雅之堂,大的酒店都必有下苗辣椒這道家常菜,甚至許多外地人都特意到我們這裏吃下苗辣椒,品品正宗土味,增添豪情壯誌。吃辣解鄉愁,吃辣能壯膽,吃辣也招徠四方賓客。小小不起眼的下苗辣椒,成了秋天的最愛。
家鄉的下苗辣椒,早已不是壹道普通的菜肴,它既是秋天的禮物,秋天余韻的延續,也是我們這些異鄉的遊子想念故鄉的壹種理由,更是與故鄉永遠割不斷的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