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話,睡得迷迷糊糊的我翻了個身,膝蓋抵到了什麽東西,那壹刻我猛然驚醒。我以為會是習慣睡在我左
邊的妳,但當意識到這不是在旅館而是在寢室時,我發現我抵的是面墻。
早上醒來,發了好壹會兒的呆,剛準備下床就看見桌子被亂七八槽的東西堆了個嚴實。三包壘起來的
煙、壹根棒棒糖、用了三年的唇膏、被撕成兩半的肯德基優惠券、剩壹格電的手機、裝滿硬幣的維生素藥
瓶。學生證裏夾著壹張1號的火車票,還有壹面鏡子。
拿起鏡子想照壹照,發現鏡面落滿灰塵。
頂著鳥窩頭,隨隨便便刷個牙抹把臉,穿好衣服看了看表,準備抽完這根煙再出門。
點燃這根煙我後悔了,我以為這微小的過程能給我壹點準備的空間,但發現它仍是壹個等待。我不喜
歡等待。
剛出門,才發現今天風大得厲害,遠遠看見前方的壹排樹影被灰蒙蒙的天色擠壓得變了形狀,左右亂
擺。還沒出校門,無意擡起從紅色轉變成紫白的手,我想或許是我麻木了,但它在抖,出了門還要走更長
的壹段路,我頓了頓又折回寢室套上了黑色圍巾黑色手套,這時才壹切妥善。
然而當我在車上給壹個老人讓了座、壹直站到終點、下車時腿在發軟時,才知道我的妥善永遠不會妥
善,我該吃點早餐。妳離開我這麽久,這段時間我都沒有早起吃飯的習慣,想起妳端著牛奶和面包輕手輕
腳來到我身邊,然後坐在雪白的床單上,我枕著右手,睡眼惺忪地望著妳在床單上坐出的褶皺。
進了地鐵站,才知道總有這麽壹處地方,即使和外部的世界壹樣灰暗,但是沒有風霜雨雪。我提起領
口半遮住有些蒼白的嘴唇,站上電梯,壹直向下。當我註意到自己行色匆匆的腳步,擡起頭,猛然發覺迎
面而來的氣流,似乎更加寒冷。
陌生的人臉在我的視野裏出現又消失,我只是直接站在丶線上專心等著列車。
這麽多次的等待,我的眼睛始終沒有搖擺不定,我壹直認為這是心空的表現,所以我強制自己的靈魂
能專註地進行壹件事,哪怕這件事情是在浪費時間。
列車裏早沒了座位,壹根根鋼管招搖撞騙般閃爍著鋒利的冷鐵光芒,沒有情感,沒有生命。
望著車窗外的戶外廣告從明晰到模糊,在這廂人群中,我似乎是無依無靠的。坐著的人似乎總喜歡打
量我,我想回敬他們壹個輕蔑或狠瑣的表情,但又覺得孤身奮戰劃不來,便掏出手機胡亂地按著。
喝了許多,還在望著別人捂著嘴巴耳朵艱難地給家人打電話報平安。而我,沒有問候沒有掛念。
我本不該來的,但是壹個室友喜歡的女生今晚在這,便被室友拖來給他壯膽。不過現在,他和那個塗
著濃重眼影的女生不知道去哪私會了。留我壹個人對著同學院不同班的陌生同學敬酒罰酒。
壹杯接壹杯,從我起初怕生要婉拒,到來者不拒發了狂般杯杯下肚,冰涼的液體從我的食道飛速下陷
,痛苦的吞咽後卻是自殘的快丶感,舉杯剎那,我無意看見手腕上淺淺的刀疤,如果沒有它,以往生活中的
不愉快全被我忘記了。
鐘聲當當響起的時候,我嘩啦吐了壹地。
人們都躲得我遠遠的,我乏力地支撐著身體要站起來。突然有人扶住我,把我往酒吧角落的沙發上送
。
我渾身發冷,刺骨的冷氣從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的空隙中鉆進來,我抓住身邊人厚實的羽絨服,溫暖極
了。我緊緊抱著,像舍不得丟失任何自己所珍惜的寶貝。
這個扶我去沙發的人,後來壹直陪在我身邊,我能感覺到羽絨服輕輕蓋在了我身上,我握著那雙溫熱
的手,像是這樣就不至於凍死在這家全是行屍走肉的酒吧裏。
我把這雙手塞在離心臟最近的地方。
睜開眼,看見壹張善意和清新的笑容。
那場冰雨就這樣,從這壹年下到那壹年,元旦過後,我每—天都會壹如既往找到壹間空無壹人的自習
室,然而無論我換過多少間教室,總是在我坐定不出十分鐘,從後門走進壹個幽靈般的人,也安然坐在最
後壹排,接著聽到細微的翻書聲。每—次我都沒回頭看,我想我大可不必理會,站起來收拾書瀟灑地走出
去,再尋找壹間無人的教室。
那天,當我走出去,身後的人也跟了上來。他似乎壹定要和我形影不離。我揣測著他的腳步聲,走到
大廳實在忍無可忍突然轉身盯著他。
原來是他。
那位站在二樓走道上習慣於俯視我的男生,那個擁有溫熱雙手的男生。然而他的眼睛沒有躲閃我的意
思。我和他對視幾秒,意識到尷尬氣氛,我卻將要躲閃了,索性不問原由,飛快離開這裏。
外頭的雨越下越大,劈裏啪啦打在樓前的黑色汽車上。我正猶豫著要不要沖過去,這時他撐開那把天
藍色的傘。
我站在傘下,瞥見他善意和清新的微笑。
“那件羽絨服我早就洗好了,只是……不知道該怎麽……還給妳,不是這個意思,就是不知道見面了
該說什麽……那天晚上,我……”
“噢,沒關系的,先放妳那好了。”
那件漂亮的羽絨服—直再我這裏,現在也在。請容忍我的壹點私心,當我看著它,像是我這些年能得
到的少數溫暖中的壹部分。
雖然妳現在離開我了
我的記性越來越不好,空腹睡了壹覺便更加遲鈍了。記不清是多久睡著,也記不清有沒有做夢。
去了趟超市,回來的路上又望見空著的寢室樓二樓過道,能想起妳還站在綠漆鐵欄桿邊的模樣。
那時候我們開始結伴去自習,我總覺得我們倆在壹起是尤論如何也學不進的,或許妳並不是為了自習
,正如我甚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為了壹間空空的教室還是單純地看看書。在食堂,我看著妳捧著雙份飯
笨拙地朝我走來,放下飯迅速摸著耳垂,笑著說真燙。
有天晚自習過後,我去黑漆漆的畫室找我的畫板,妳也陪著我,雖然我最不怕的就是黑。
當我站在黑屋子裏回頭看妳,卻發現妳消失了。當我走出門去尋找妳,躲在門後想惡作劇的妳卻欲言
又止,奇怪的是我當時執意要知道妳想說什麽,這時的妳,伸出手捧住我的臉頰。
我知道我們之間出問題了,但是古怪的我在那個時候卻始終不說。
那壹年,和妳***傘成了壹種習慣。
提出搬出去住的,是妳。同學們說妳家是什麽暴發戶、有錢人。妳知道我會猶豫,因此告訴我房租和
其他壹切開銷,都不需要我出壹分錢。但是妳不太了解的是,我必須和妳分擔,當然前提是我決定和妳壹
起住。而我很貧苦,我兼丶職得到的工資連我每月看畫展都不夠。
那段時間,晚上我們自習完直接走出校門,在並不寬敞卻整潔的房間過夜。老實說我是個很難適應陌
生的人,卻奇跡般很快適應了妳,適應了這張潔白幹凈的床。
也第壹次這麽適應自己吧。我們的生活有條不紊,周末的妳改了睡懶覺的習慣,當我睡到天昏地暗,
睜開眼,便看見擺在床頭的美食,聽到臥室外妳在菜板上生硬笨拙地切菜的聲音。
有壹天,我醒得比妳早,輕手輕腳起床想自己動手做我們的早餐,剛穿上拖鞋,聽到妳說:“早飯在
茶幾上。”
我驚訝地轉過頭看著妳背對著我、從毛毯裏露出的白皙的肩膀。
“我以為妳沒起來呢。”
妳轉過身,手揉著眼,說”做完飯才發現起得太早,困死了。”
突然沒了吃飯的心,提起毛毯把妳的肩膀捂上。
我壹直相信,妳有世界上最溫暖的雙手。安靜的夜,街頭的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我們躲藏在柔軟的
毛毯下說著小故事。我疑惑於妳總是趁這種時候連帶說幾篇鬼怪傳說,而妳疑惑於無論怎樣營造氣氛我都
不會怕。
當我說給妳聽我自創的鬼故事,妳會自覺地揪著毯子把身子包嚴。
或許我在冰冷中待久了,說出的話、伸出的手都透著寒氣,而妳,身體裏總有取之不盡的溫暖,把鬼
故事講成了笑話,面帶嚴肅卻顯得滑稽,做飯燒開水換燈泡收拾東西總是顯得異常的手忙腳亂。
我像個地主,經常數落妳這裏沒有收拾好那裏沒有打點好,但是我知道,我都知道的,妳過了幾十年
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少爺生活,現在開始學著照顧別人總需要個過程,遺憾的是我要見證這段小小糟糕的
過程。
我第壹次想要改變自己,為妳改變懶散的性格,能趕在妳起床前起床,為妳準備好出行所需的必備品
。
晚上告訴妳,明天我做早餐,結果第二天清晨,我假裝在做夢故意把妳踢下床,我瞇著眼睛看著赤腳
的妳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