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舊城的那壹刻,我像壹個垂死的、脫離靈魂的軀體,帶著冬日裏的最後壹絲溫暖去祭祀壹位枯死的神。是的,神。神是不會死的,死去的只是人們的信仰,和靈魂深處唯壹的,僅存的壹根膜拜的神經。
北方的春天-是壹個善於使各種騙計的騙子,在滿山的枯黃中暗藏壹絲綠意騙過整個村莊,在料峭寒風中,壹日日消沈下來,把單薄的樹枝椏子,騙得有苦難言更是在壹個陰沈沈的夜裏,放出冬日裏的惡魔,吹破了官堡山上的那壟舊廟,壹座香火爐竟也無比忠誠地殉了身倒在了那座昔日裏威武的神靈身上,望著再無阻礙的天空,露出了最後的壹絲永恒的笑容。
人人鬥沖進去,指指點點,他們天花亂墜的議論,竟真得引來了上蒼的回應,壹場最後的雪,紛紛揚揚,又在落地的壹瞬,化作無果的淚花。
舊城還在,舊廟依存,只是在廣闊的天地間,靈魂已無處歸宿。
(二)校舍和孤單的旗桿
老校舍,沒有了孩子,沒有了歡笑,沒有了壹切,只有無盡的孤單,從早到晚,從春風料峭到秋雨瀟瀟,從歲月的指間到時光的盡頭。
黑板是幹凈的,往日裏調皮孩子的胡亂塗鴉早已在時光中消失殆盡,大風從缺角的玻璃門宿中鉆進去,劣質粉筆的蹤跡再也無處可覓;課桌擺得整整齊齊,
曾經的三八線永遠地留在了上面。銘記是壹場奢望,看似觸手可及卻無處尋覓;回憶裏的空白像極了哀婉的悼歌,唱出曾經點滴往事,但歌聲始終渺遠,是遙不可及,是撩過手尖的壹縷煙,壹抹影子。
有鳥雀已在廊檐下築了巢,或成家,或生子。攜兒帶女地在此地過快樂的日子,這寂寞的,無人問津的地方,於他們而言,是整個世界。
在這寂寥的院整裏,唯壹作聲的便是旗桿了,與風作伴,看花開花落,體四季輪回。光禿的軀幹,粗糙的觸感,被歲月的淚水洗得發白的外衣,還有已經趨幹的蒼老容顏,昭示著昨日種種,和今朝的無言。
孤單的院落,孤獨的校舍,孤冷的旗桿和孤寂的我,做了這天地間的孤兒。
(三)馬·驢·還有騾
夢中的馬兒,該是自由自在,肆意無拘地馳騁在草原上的勇士,是暴雨滂沱中的萬馬齊鳴,嘶吼中盡是原始的狂野,是金戈鐵馬,踏破萬裏浮雲沙場點兵天下的豪邁。
然而,昔日草原王者的桂冠早已在歷史的飛涉中落了塵埃,縱有萬般豪情,怎耐天下伯樂,早已不識馬兒情。
妳在崎嶇的山路上,日復壹日的揮霍著妳的健壯;脫落的毛發,傷痕累累的軀體,近乎呻吟的嘶啞,還有雙眸裏的血絲,妳的靈魂早已不堪重負。壹日日的沈重的勞役,瓦解了妳的信念;高貴的血統早已在歲月倉皇裏摻雜了汙濁。或許,妳等的,只是壹種解脫。
看見壹只驢,是在冬天的黃昏,在麥苗還未長出來的田野上,青黃交加的,還覆著層未曾消融幹凈的積雪的麥地裏。嗷嗷亂叫的驢子,打破了壹個人的寂靜,我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裏。看著他小醜般的拙作,
身後傳來了主人揚起長鞭的吆喝和憤怒。看著揚起前蹄,亂跑的他,就像看著大千世界的妳我壹樣,在卑微的生活裏,做著最後的掙紮。
偶見壹只長著馬兒體形,卻深藏驢子靈魂的動物,人們稱它為騾子,也叫馬騾。在邊遠的山村,在漫無人煙的古道,看見壹只馬兒的身影,近了卻知這並非馬,失望的神情布滿在臉上。
為它失望,也為自己。為這靈魂早已屈服的生命,也為在匆匆茫茫中庸庸碌碌的人們。
(四)荒死的田野和希望
時節已至,春天卻還遠在千裏之外。四面八方的綠意,將黃土高原逼上壹條沒有後路的懸崖,壹步便可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二月的日歷本壹頁頁翻過去,三月接踵而來。
故鄉卻仍然沒有醒過來,日益枯老幹枯的生命,仍在硬撐著度過又壹個煎熬的冬日。歲月的滄桑與苦難,留給故鄉壹個個難以消失的疤痕。
在破碎的田野裏,壹個人獨自顛簸在田壟上,尋找春天的氣息,荒瘠的土地上,流淌著祖祖輩輩的血汗的土地上,我彌漫在壹種失望與沮喪的氣氛中,蒼天終究是不公的,薄待了我的鄉親們。多少年來,耕織在這塊土地上,白發換了新人,四季復了輪回,歲月流逝了多少日夜,可卻遙望不見我祖祖輩輩的的希望。
幾代人,幾世情,都用在了這塊不會,也不能給及我們希望的土地上,直到生命的終結。
(五)
村莊在慢慢老去,斷壁殘垣,和荒蕪的土地。
人們在慢慢老去,容顏不再,激情的青春都流進了歲月之河,曾今滾滾波濤華化為平淡。
老去的,還有歲月和心靈。
還有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