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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媽手裏的“不求人”

潮汕的特產,除了美食,還有壹種叫“不求人”的東西。

“不求人”,木質,用途有二,壹是撓癢,二是打小孩。

我小時候就經常被我媽拿這東西打。

除了臉,其他地方都打。

至於“不求人”為什麽叫“不求人”,我壹直搞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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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住的房子很大,有三層,地勢低,所以每次下大雨家裏就會進水。

但我很喜歡下雨的季節,我喜歡坐在二樓的樓梯口,看著壹樓的椅子啊桶啊在飄,看著雨水從三樓陽臺上慢慢滲下來。

我安靜的可以看壹下午。

那時我讀幼兒園,每天老媽都會蹚著沒過膝蓋的水,背著我去上學。

老媽背上的溫度,那是我的童年溫暖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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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背我背的多,老媽的背總是容易癢。

我說:“媽媽,我幫妳撓吧。”

“別,去把‘不求人’拿來。”老媽寧願選擇“不求人”撓癢也不要我,讓我傷心了好壹陣子。

按她的話說,我撓的總是不在位置上。

於是我懂了,“不求人”的意思就是,能自己撓癢癢,就不要求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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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記憶裏,三年級以前的我是很鬧騰的,

經常做錯事又不認,還執拗地為自己爭辯。

家裏人送給我壹個稱號,叫“亞軍”。

在潮汕,如果壹個人很喜歡爭吵或者爭辯,就說他很會“亞”。

小時候的我,喜歡跟我姐“亞”,跟老媽“亞”,跟老爸“亞”,跟小朋友“亞”……

比如我手賤摔掉了只勺子,我就非賴在剛路過的老姐身上。

從小就這點出息,“亞”遍天下無敵手。

為什麽要“亞”,因為我怕被老媽打。

既然跟人“亞”能推卸責任,使自己不被打,那為什麽不“亞”?

後來老媽用“不求人”告訴我,無論妳“亞”輸“亞”贏,妳做錯了事,就要承擔責任。

這份責任,就是跟“不求人”啪啪啪。

(啪啪啪是指“不求人”打在肉上的聲音,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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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求人”打在肉上的感覺,就像被粗面橡皮筋彈了壹下,壹瞬間的疼痛,然後皮膚上會慢慢浮現壹條壹條的紅紋。

講真,打在手臂上是最痛的,畢竟手臂肉薄。所以每次老媽打我時,我都會盡量的用屁股去頂。

我這肥厚的臀部,大概就是自小被“不求人”訓練出來的。

我和我姐都喜歡在吃飯時看電視,我喜歡看四驅兄弟,我姐喜歡看美少女戰士之流,於是倆人拿著遙控爭來爭去,最後索性都不看,打起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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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老媽就會很及時地出現,殺氣騰騰地挽著袖子,手持“不求人”,壹臉殺氣地追著我們兩個打。

這壹打我就更鬧騰了。從壹樓這個房間竄到另壹個房間,又從壹樓竄到二樓……

老媽直到追累了打累了,就讓我自己在樓梯口面壁。

面著面著我就哭了,哭累了,就去睡覺,睡醒了,什麽事都忘了,第二天還是依然跟我姐爭遙控器。

我姐比我大兩歲,我倆在我媽的“不求人”下茁壯成長。

打著打著,我姐讀五年級了,老媽就不打她了。只剩三年級的我,繼續接受“不求人”的洗禮。

那時候的我,對“不求人”,既是恨,又保持敬畏的恐懼。

所以壹有機會我就拿著它去撓腳底,妄圖用我的香港腳熏死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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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級以後,老媽就不再打我了。

她應該是良心發現,人之初性本善,孩子嘛,應該正向教育才對。

於是她壹反常態,回歸初心,身上充滿了母性的光輝。

而那根在我身體上留下過深深淺淺痕跡的“不求人”,也回歸了它的初心,撓癢癢。

夏天家裏蚊子特多,又特別愛咬我,細皮嫩肉的我。

蚊子壹咬就容易起包,我便用指甲在包上畫了個“十”字,然後變成“米”,最後變成“米”的二次方。

壹到夏天,人又特別容易出汗,渾身又癢又粘。壹言不合我就哭,老媽壹見我哭,就把我的衣服扒了,給我上了壹身“蛇粉”,然後用“不求人”給我撓癢。

老媽說,被蚊子咬了包,不要去撓它,要輕輕地摸,摸壹摸就不癢了。

風扇吱呀吱呀的響,“不求人”壹下壹下的摸,思思涼意,倒也是童年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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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那根“不求人”就不知蹤影了。

就像我現在回憶童年,歲月都成了片段。

就像妳在仰望壹棵紫荊樹,壹陣風吹過,花瓣壹片片。

就像妳在欣賞壹場雪景,妳張開了手掌,雪花落在手心,又消融在手心的溫度裏。

但在我流失的時光裏,老媽手裏的那根“不求人”,仿佛陪伴了我整個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