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9日晚，在金城劇院的小劇場裏，重溫了壹回秦腔歷史劇《金沙灘》。本來是周末壹個隨機喝茶品戲的休閑時光，近三個小時的演出中，蓋碗茶刮到無味。走出劇場時，這部從小到現在不知看了多少遍的傳統劇，卻第壹次讓我有壹種痛壓在心中，我想壹則可能因為恍惚半生，身為人父，經過了壹些事，體會到了為人父的不易，想起離世的父親，看到舞臺上楊老令公的悲愴，感同身受。二則，想起當下中印邊境已摩擦多日，我中華龍遭魚蝦戲，卻再無楊家父子那樣的英雄為國慷慨赴死，這算不算中華民族的悲哀呢。
秦腔傳統劇《金沙灘》又名《雙龍會》、《八虎闖幽州》。故事的梗概大致是，宋王趙光義為踐兄王在世時曾許下赴五臺山為神還願之諾，北國天慶王恰在此時又邀其去幽州賞景遊玩，奸臣潘仁美極力慫恿前去。大將楊繼業身負保駕自責。諫宋王勿去幽州，宋王非但不聽，反將楊囚於五臺。豈料宋王此番赴幽中敵奸計，在險遭不測之時，又多虧楊繼業父子出兵相救。隨後，北國又約宋王金沙灘赴宴，楊繼業明知是北國設宴暗藏殺機，宋王若去，兇多吉少，遂名長子假扮宋王，替王赴死。金沙灘宴會演變為激烈的血肉廝殺，最終，楊老將軍八個兒子中五人殞命，歷經生死劫難的宋王戰後在五臺山封官賜賞，安撫楊將。老將楊繼業兒死大半，心灰意滅，決定告老還鄉。五郎楊延昭看透了帝王的殘忍無情，拒不受封，壹意落發為僧，在五臺山當了壹名和尚。此劇行當齊全，劇情激昂。最能表現秦腔慷慨悲壯，以苦音見長的特色。
最喜歡楊繼業被囚在五臺山的這壹唱段 : "望兒不見自思量。 猛想起漢高祖當年把業創，他憑的蕭何韓信和張良， 登基後未央宮中斬韓信，立逼的張良歸山崗， 光武帝中興憑的鄧禹馬武姚期將， 登基後也是殺忠良。 貶鄧禹斬了姚家將， 逼馬武碰死在午門上。把這些能殺慣戰能掐會算的英雄好漢好比那雕梁畫棟壹個壹個俱遭惡火喪，思想起我楊家痛肝腸。國王家的江山是臣創， 臣好比牛吃草來蠶吃桑。老牛立盡刀尖死， 蠶把絲吐盡在滾鍋裏亡。 吃牛肉不知牛受苦，穿綾羅怎知蠶遭殃。只可恨朝朝代代無道的昏君坐了江山先殺忠臣和良將，把忠臣好比草上霜。這才是伴君如同羊伴虎，虎回頭反把羊來傷。"專制制度下，天下是帝王的，國家是帝王的家，就連開國保國功臣的生死都掌握在皇帝手裏，何況普天之下的草民，不管誰做皇帝，本質上從來都沒變過。
再看保國忠良楊家最後的結局: "楊家跨馬去征蕃，妳母親滿滿酙起壹杯酒，交與為父八個郎，回來還要四對將"。"金沙灘裏打壹仗，大郎替宋王晏了駕，二郎攬劍染黃沙，三郎馬踩肉泥漿，四郎八郎被賊拿，六郎至今無下場，五郎發誓落了發。如今老父年紀邁，家中慈母白了發"。楊家滿門忠烈青史留名，可牛逼的大宋天下卻最終被取代，早已沈如歷史的煙海。
? 小時候，聽不懂戲文，不愛看大段的唱段，就愛看《金沙灘》點子這場戲，壹句唱沒有，念也沒幾句，光是做打，壹聲絲竹也不帶，全靠武場。今晚，我就這樣又壹次壹絲不敢分神地盯著看下來了，比起當今那些靠高科技大制作的影視劇，舞臺上壹招壹式的做打更為精彩，更有現場感，更傳神，壹個坐立不安記掛前線兒子的父親，壹個困在城內未得出戰的武將，按捺不住登城觀戰，壹遍壹遍地清點自己的兒子，那種焦灼和不安，竟然看得我淚流滿面。
大悲劇《金沙灘》，是秦腔傳統劇目，這次觀看，發現很有現實意義，看點頗多。除去精彩的唱腔，激情古樸的表演，悲愴蒼涼的意蘊更是耐人尋味。老楊業難死了，為人臣，為人父，心裏壹直在鬥爭。無奈、無助、焦慮，到最終的傷痛近乎癲狂。“食王爵祿受王管，國王家有難臣心怎安”這是他對宋王的忠心，也因此把自己的虎子折去大半。“兒啊妳靈魂莫在北國往，天波府望望兒的娘”這是他失子的無助。平定光輝昭景嗣順八個虎子金沙灘壹戰折了大半，何其的悲愴，“誠恐怕逼反楊老將”，這是宋王給逝者封神、活人封官最真實目的，封建君王只會看到江山社稷，其他的壹概不管。“刀刀割的娘心肉，箭箭又折白蓮花”，在觀音眼裏，在佛家眼裏，無論遼宋，皆是眾生，傷了哪壹個都不該。君王為了自己的疆土，臣民們只是犧牲品罷了。
金沙灘壹戰，楊家兒郎死的死散的散，留下了老令公痛徹心扉，楊五郎不授朝廷嘉獎，撇紅塵五臺出家，這壹折極為經典，大段唱腔慷慨激揚，寸斷肝腸。孤獨的五郎既不是君王，也不願做愚忠的臣子，於是毅然去發歸隱。宋王是君王，楊業是人臣、人父，只有五郎跳出了牢籠。這似乎也是最初編者的意圖，戰亂紛雜、奸賊當道，國是誰的國，家又在哪裏，讓困苦的百姓無所適從，心灰意懶。借助於戲，表達著最為樸素的願景，五郎出家的結局傳神，大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