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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桶”和“肉祖宗”

年少時誰沒有梁山好漢那樣擁有壹兩個諢號?我就有兩個,也還挺響亮:壹個是“飯桶”,另壹個是“肉祖宗”。

先說“飯桶”,這裏取其本意,言我只愛吃米飯,壹日三餐,無飯不歡。我的胃還很奇怪,比如明明面條吃飽了,用熱面湯澆在冷米飯上,什麽菜不用也能再吃壹大碗。

上世紀六、七十年,五谷雜糧,青菜蘿蔔,能填飽肚子的就不錯,家裏哪能供我壹日三餐大米飯呢?但母親絞盡腦汁,千方百計滿足我:做飯那頓多做點,下頓燜冷飯給我吃;燒粥時多下點米,等燒開煮段時間後撈起壹大碗給我,再燜炒;煮紅薯玉米時則幹脆用飯盒給我蒸上飯。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母親也無法壹直給我開小竈。

幸好不久家鄉種上雜交稻後,接著又是農田承包,家裏稻谷滿倉,吃米飯已是隨心所欲,而且面條、餛飩、湯圓、麥角等以前難得壹吃的美食也成了家常便飯,但我卻始終對米飯情有獨鐘。那時我最痛苦的事,莫過於家裏有下飯菜,母親卻沒有做米飯,比如買了肉,母親不用來紅燒而拿來包餛飩或湯圓。這樣的日子我必要對母親耍小脾氣。

久而久之,我的飯桶稱號在親友中不脛而走。

我師範畢業後分在義烏壹鄉中心校工作,老婆則在她自己村完小任教,每每我去她家,第二早晨去上班前,嶽母必給我做壹碗豬油飯。

嶽母將土竈上的小鍋燒熱後,先放豬油熬壹下,再倒入前壹夜的冷飯,加點鹽和醬油,不停地翻炒,直到飯粒油亮油亮,顆粒分明,再撒點蔥花,壹碗噴香噴香、令人食指大動的豬油飯就做好了。

因豬油裹住飯粒鎖住了壹定水分,既讓飯粒充分入味,又保持了米飯口感軟硬適中,我吃得狼吞虎咽,壹掃而光,從不需要什麽湯水。有時嶽母會在豬油飯裏加上個雞蛋,那美味就更上壹層樓了。

再說“肉祖宗”,自然是言我喜歡吃肉。這個諢號,應該是外太婆或小外公給我起的。

說實話,我兒時的農村,尋常人家壹年吃不上幾回肉。但我太婆家卻是個例外,因為小外公在食品公司上班,壹是收入比農民高,二是近水樓臺先得月。我家大妹小我兩歲,小妹小我五歲,小妹出生後,父母帶不過,有段時間我就常呆在外太婆家,所以經常能吃到肉。有壹回,外太婆燒了豬肝給我吃,我說那不是肉,說什麽也不肯吃飯。我長大以後,很多知情的親友,常拿“豬肝不是肉”笑話我。

家鄉東陽有道大菜,叫“饅頭焐肉”,為喜宴所必備,是開席後上的第壹道熱菜,寄寓大家興旺發達之意。

以前村裏請客,都用八仙桌,壹桌八人,每人壹個饅頭壹塊焐肉。焐肉大的半斤,小的也有三兩多,鹹香濃郁,肥而不膩,吃上壹次,那種美味就會在妳舌尖壹直縈繞。

若非是很親的本家,壹戶只請壹人,我家當然是壹家之主的父親去赴宴,但每回父親都將饅頭焐肉省回來給我吃。

像“飯桶”壹樣,我的“肉祖宗”的名頭自然也傳到嶽父母家了,於是每回我去,不管如何,嶽父母必買上肉款待我。

跟米飯壹樣,肉漸漸地也吃得起了,從壹年屈指可數到壹個月幾次,再幾天買壹次,最後頓頓不斷肉。這樣導致了發福,進而三高。

不過步入中年後,也許是吃厭了大魚大肉,也許是腸胃功能的減退,我的飲食愛好也不知不覺中發生了改變:對飯也不再那麽專壹,漸漸喜歡上以前有些討厭的面食等,特別是早餐,早代之以流質食品,如粥、粉絲、面條等;而對於肉,似乎還每天不能少,但壹斤紅燒肉,往往幾天甚至壹周也沒吃完。

如今,“飯桶”和“肉祖宗”的綽號於我,正如逝去的歲月壹樣,早已成了歷史,但正因如此,那些艱辛的往昔才升華為了美麗的鄉愁。